匆匆五年,一瞬而过。
这五年里,余正不仅认全了字,暗室里五花八门的书,他也一本不落的读完了。练会的拳法,也有数十种了。
他不再是偷偷躲在小镇学堂外墙的小男孩了,他的脑子里,囫囵地塞下了大量的知识。
江湖的传奇故事,书生的奇妙艳遇,气吞山河的武道功法,还有许多许多,他都记了下来。
因此,他不再是那个武道路上懵懵懂懂的少年了。
武夫与修士,前朝旧事,今朝秘闻,似乎都藏在了那一屋子的书里。
而这些知识,帮助他解答了许多的疑惑。
比如,他知道张叔,张武照,是何等的天才,终于知道了张叔有日没说完的话:
“当年我师父让我出第一拳的时候,我便感受到了气。再出第二拳,我便直入二境了。
第三拳,我便知道,这天下的武道魁首,就是我了。”
他知道了景国之前的皇朝叫做郑,而张叔正是郑国时期的最后一位武状元,一位以旧拳压制住当时逐渐崛起的新拳的狠人。
从书上的故事里,余正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旧拳下山的时代里,在那个摇摇欲坠的郑王朝,对抗着新拳的武状元。
他是,张武照,也是旧拳最后的荣光,仅剩的旧拳派九境大宗师!
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当初张叔看自己初入一境,会是那么奇怪的语气。
那是山顶的天才,看苦苦攀登上山之人的眼神。
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没想过,自己轻易登上的山,会是那么多人一辈子跨不过去的阻碍。
人和人,实在是不能比啊!
……
但余正也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的事,书上是写不完的;做人的道理,也不全在书里。
起码,读书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那个叫薇梁的姑娘,自己该去哪里找。
但是,他知道,还有三年,他就可以去找他要找的姑娘,去看看书上说的庙堂和江湖了。
五年的时间,除了对薇梁单纯的情感外,余正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自己是喜欢杏月的,那个常年跟在自己身后的姑娘。
可是,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
至少,余正现在,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五年里,每每听说杏月从学堂回来,余正都会去看看她,问问她在学堂过得好不好。
杏月似乎也忘了余正说的话,开心地和他分享学堂的生活,讲述小镇外的故事。
只是,不大不小的两个人,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漫山遍野地跑了。
“再以后我就要回来的少了,要去郡城念书了,只能过年回来了。”
景国下设九郡,新安镇属于江夏郡,小镇太小,只能去附近的大城念书。
而如今杏月要去郡城念书,无疑是好事。
“恭喜了,郡城的学堂想来更好,但杏月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嗯,会的。你不出去看看吗?”
“当然要出去啊,不过张叔说要等我十八岁。”
“十八岁啊,还有三年……”
……
“张叔,今天过了我就满了十五岁了。”
“嗯,时间真快啊,也该告诉你一些事情了。”
余正一愣,这几年里,他不是没问过张叔,常常看书时有了一些猜测,张叔也只是笑而不语。
“要不,就从你的身世说起吧。”
“你是郑国的最后一个嫡系,余正,其实也就是郑余。
我想你也猜到了吧,这些年的点滴太容易发现了。”
“是啊,谁家的书房里有着那么全的书籍,那么多的秘史,那么多的秘籍,哦,还有那么大的夜明珠。
当然了,最大的不合理,就是您这一位九境大宗师。”
“呵,落魄的前朝王子,强大但狼狈的护道者,真是个俗套的故事。”
余正早就猜到了,心中也只是略有些起伏,语气中也就显着几分无奈。
“但是,余正,你明白吗?这个身份于你而言,是荣耀,是枷锁,是机会,是危险。
是万万人最后的希望,也是万万人眼里的一根刺。”
听着张叔严肃的语气,余正也收敛了心思,端正心态。
“所以,余正,选择到了你的面前。你要背负上这个名字的一切吗?
如果不,你可以永远只是余正,而不是那个举世瞩目的郑余。”
余正愣了愣,随即无比严肃地开口道:
“当然。这是我生下来的血脉,这是我所背负的责任。从我知道起的那一刻,我就没有选择了。”
“小正,这条路很累的。没关系的,不用勉强自己。”
“嗯,我讨厌累,但我不怕。”
“好。说实话,我很开心。不过不急,还有我帮你,帮你很久。”
“对了,那景皇也是九境武夫,国师也是一位九境修士。”
张武照好像是开玩笑,故意说上了这么一句,余正也故作苦脸,道:
“张叔,我能后悔吗?”
“不能。”
……
一个月后,余正正在练拳,这五年来的时间里,他一境未破。
每逢要突破之时,张叔便会以秘法外加自己的宗师实力帮助他压制境界。
张叔说就算余正的武道天赋不算妖孽,但五年来如此养气,打熬体魄,将来的成就也不会低。
如今他的体魄,堪比五境武夫。
二境、三境如今随时可入,再稍加掌握内的气,四境也是唾手可得。
但五境,便涉及到了意,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而到了今天,余正体内的气也要压制不住了。
体内的气汹涌而出,肆虐在身体的每一部分,如此便算是气的外放,三境入门了。
一点点控制,忍着疼痛,余正总算是完整的掌握了体内的气,如臂指使,随意的出现在身体的任意部位,这便是三境巅峰了。
如今,余正,便是一位气驭境武夫了。
接下来,余正尝试着把气附加在地上的落叶上。
一点点,一点点,好是靠近了落叶,可余正一个不慎,气直接散开,炸碎了树叶。
接下来的好几天,余正都在练习御物,冀求突破四境。
从树叶,到木头,从木头到石头。
……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断地努力下,余正总算是如愿突破了四境。
四境,以气驭物,气的控制收放自如,体内气不断,便可御物飞行。
那些走南闯北的,多半是此境,山下的凡夫俗子见到这些人是御物飞行,往往直呼仙人。
于是乎,四境也就有了颇有趣味的别名,仙人境。
现在,余正凭借着打熬来的五境体魄,可与五境一战。
自从张叔与自己言明了身份后,余正练起拳来便分外的刻苦。
张叔说,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只有强大的实力,才会是唯一的希望。
……
望着屋子外的十个人,余正有点紧张。
刀枪棍棒,这些人里都有用的。
从气势到装扮,他们身上都写着两个字:强者。
张叔是九境宗师,天底下可数的大宗师,应该顶得住吧……余正心里想着。
这么久以来,余正从书上看到的,张叔真的很强。
武碑第一的武夫,可不是十位八境就可以围杀的。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余正心里真的有点慌。
“张武照,天底第一的武夫,这些年很是嚣张嘛,堂而皇之的待在这座小镇里。”
十人中隐隐为首的那位蒙面人,带着几分嘲讽的说道。
“呵呵,十个八境,就敢围杀我,你们倒是更嚣张。”
“当然,我们也有些小手段。”
话音刚落,远处升起了恐怖的异象,紫气腾起,一条金龙正直奔而来。
“好大的手笔,四成国运来压制我,看来,你们这皇帝,心里头,也不安定啊。”
张叔嘴上说着,脸上露出凝重的颜色。
屋里的余正,见到这一幕,脸色不禁有些发白。
接着,金龙呼啸而至,屋外便被一片金光笼罩,屋里的余正,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过了好久,屋外的动静平息,余正走了出去。
遍地的狼藉,地上只有散落的血迹和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余正仔细辨认着,深怕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形。
“前朝的小皇子,你叫个什么名字?”
余正抬起头,看向那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人。
十一个人,十具尸体,唯一活着的就在面前,已经不用看了。
可余正还是一具具的看着,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也不是……十个里面似乎没有张叔的,这让余正很是疑惑。
“你在找什么,张武照的尸体吗?诺,在那上面。”
那个人似乎不着急,反倒替余正指了指方向。
余正看了过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不是十个人围杀,有十一个人,十个倒下了,可张叔也没站着。
余正缓缓地走了过去,冲着屋顶喊道:
“张叔,张叔,张叔,张……”
起先声音很小,而后越来越大,最后却又哽咽无声。
“好了,小子,好歹是让你死个明白。如今的天下,只能是景国的了。”
余正回过头,脸上却只有淡然,嘴里喃喃道:
“景国,景国,余正,郑余……呵呵,你知道吗?其实,我对景国开始是没有仇恨。
只是小时候我没有父母,我看到镇上的那些人家,我很羡慕,所以我很恨那个让我失去父母的人。”
声音哽咽着,余正继续说道。
“可好歹,我还有个张叔。后来,慢慢的我知道了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杀的。我就恨上了那个在书上英明神武的景国开国大皇帝。
现在,张叔也没了,还是景国,呵呵……”
少年的声音起初很小,可慢慢的,越来越大。
“我恨呐!我还只有十五岁,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背负这些?我看书上说,少年的肩头,就该是些草长莺飞的东西。
可我不行,我知道了家仇国恨,知道了我肩上的东西。
可我不恨告诉我这些的张叔,我只是恨让我承受这一切的,你知道的,我说的是谁……”
少年的言语振聋发聩,似乎是要诉尽这些年受到的委屈。
最后,言语中表达不出来的愤怒,便在余正的一拳中挥泄而出。
一拳,以怒入拳,气全意至,直入五境。
五境,放在江湖上,也是一位好汉了。
那些说书先生讲的,多半也是这些级别人物的故事。
余正一拳出,便再无余力,那是凝聚着破镜之力与多年情绪郁结的一拳。
可他面前的,是一位实打实的八境,一位小宗师,一位景国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压阵之人。
这场围杀的第十二人,当之无愧的后手。如今,也发挥出了应有的作用。
张武照与十人换命,而他,也将完成这场围杀真正的关键。
杀了余正!
“小子,你这一拳,拳意不赖。不过,到此为止了。”
一拳直冲余正而来,余正没动,他躲不了,也不想躲了。
余正闭眼半天,没等来八境宗师的那一拳,反而是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正,心存死志,可不好啊!你答应我的,可还没有做到啊。”
声音传来,余正眼中闪过一道光,脱口而出:
“张叔,是你吗?”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余正挡下这一拳,随后回之一拳。
那第十二人被一拳打的躺地不起,七窍流血,算是没有进气了。
余正看着面前死而复生的张叔,心中一安,眼泪却止不住地淌了下来。
“也不瞧瞧我死了没?就在那里哭爹喊娘的……”
“嗯。”
“你小子就是个闷葫芦,平时还有点话。一遇到事了,就会嗯。
不是我说你,你不是还要去找人家姑娘吗?看我不行了,就舍得死了……”
张叔喋喋不休,可话一说完,两人便是长久的沉默。
“小正,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很苦的,你身边的人很少的。”
“嗯。”
“那个,去买点酒来,我要喝点。”
余正有点奇怪,张叔从没在他面前喝过酒,这是第一次。
“还有啊,小正,我们该走了。”
“嗯。”
“要不要去给杏月那丫头告个别,你们关系可好着呢,刚好现在她也没走。”
……
“张叔,我们往哪里去啊?”
“去剑山。”
两人接下来便没再讲话,余正的思绪也不知道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