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等这一天,又怕这一天。
他等这一天能够带着曹营的战俘回许都,方可保徐氏一族的平安。
他怕这一天终将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划清界线,他这一走,父子再无团圆之日。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他都必须要先保住徐氏一族。他能够为袁熙做的,就是尽量的减少袁熙的损失。
袁熙答应把除夏候惇外所有的战俘都交给他,他却对曹操说袁熙只肯交出两个战俘,至于上党他更是只字未提。
“儿子。”徐晃颤抖着唤了一声,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圈里打转转。
徐盖坐在床上也不敢乱动,他身上、头上扎的都是银针,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父亲的脸。
“爹,你要回许都了吗?”徐盖倒没有什么离情别绪,他的心都乱成一片荒草地了,父子别离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触动。
他倒是盼着这一刻早些到来,如果他爹能顺利的救出徐氏族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晃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回曹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救出家人,然后自己再也不会得到曹操的信任。
就算这一次救得出来,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到来?
徐晃很清楚,回曹营能保住命,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即便这一次有惊无险
,从此往后他的日子也是如履薄冰。
不回曹营呢?袁熙一定能接纳他,这点毋庸置疑。
莫说他是曹营有名的悍将之一,光凭着他是徐盖的爹,就已经足够。
可是他能留下吗?不能!百分之一万的不能。因为他不能置徐氏家族三百余口的性命于不顾。
就算让他死个十次百次,他也只能选择去死,所以在去与留之间,他只是貌似有选择,事实上他是没有选择的。
徐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缓了口气:“爹,对不起,儿子不孝,早知道会连累家人,当初就不该跟袁熙学艺。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的箭,我不能跟您回去,您多多保重。”
回去?徐晃真想一斧子劈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点啥。别说你不想回去,就是你想回去,你老子也不会同意的。
不说袁熙待他有多好,就说回去曹操能给他活路吗?如果用他的命去换全族人的命,徐晃宁可用全族的命换他儿子的命。
“说什么傻话,我就是来看看你,不是来劝你回许都的。”徐晃真的是来看儿子的,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了。
“我知道。”徐盖看他一脸的忧虑,便对他说道:“爹,你尽管放心,我师父说了曹操若是执意难为,他必兵发许
都。”
兵发许都?这孩子疯了吗?你师父对你多好,我也看出来了,但是再好也不至于好到为了你兵发许都吧?
袁熙的起家史早被扒得底掉了,虽然他老爹的根基很厚,但是他却并没有什么根基。
袁家三位公子,就数袁熙最不受宠,什么都没有他的,他可以算作是白手起家的。
两年时间,一年浴血奋战,一年静养生息,好不容易挣来的这份家业,为了你,他值得把全部家当都当成赌注扔进去?
徐晃嘴角抽了抽,想笑一下又没笑出来,安慰似的说道:“对曹营我有功无过,丞相不会真的难为的。”
不会吗?真的不会吗?徐盖苦笑一声,既然老爹不肯以诚相待,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愿吧,但愿一切都好。”
“徐将军,该启程了。”
屋门外小校一声报,屋里父子俩顿时心都揪了起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爹!”徐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手抓着徐晃的衣襟:“一定要把我娘救出来!”
“放心吧,都不会有事的。”徐晃连半分的把握也没有,他抬手扶起徐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听你师父的话。”
“嗯。”徐盖频频的点头,再想多说些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时间也不允许他
们再聊下去了。
徐晃轻轻一推,徐盖跌坐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老爹昂首阔步的走了出去。
徐盖的心七上八下的扑腾,又希望老爹能顺利的救出家人,又担心老爹落入曹操的魔掌。
“徐公子,感觉怎么样啊?”吴普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看徐盖眼圈也是红的,脸也是红的,便笑道:“你怎么这么脆弱呢?你爹回许都不会有危险的。”
“吴普”徐盖也顾不得他嘲笑不嘲笑,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我心里特别慌,特别特别慌。”
“那你倒是放开我啊,你攥着我,我怎么给你把脉?”吴普笑呵呵的看着徐盖,心里满满的嫉妒。
这么大的人了,能像个孩子一样随意的把心情表露出来,这是多大的幸福?
成年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没有快乐,而是不快乐的时候还要装作快乐,谁能把心情写在脸上?
徐盖能,他想哭就哭了,想笑就笑了,想撒娇就撒娇,心里有话不用憋着,说话不用经过大脑,他怎么都可以,反正天捅塌了有师父罩着。
吴普把脉的时间总是很长,徐盖干脆静坐着练起了吐纳,练着练着心就静了下来。仿佛把所有的事都忘了,没有了任何焦虑。
吴普把着脉,脉象就变了,他悄悄斜了一眼
徐盖,只见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极其均匀,他是睡着了吗?
睡着了能坐得这么端正?吴普轻咳一声,徐盖没有一丁点反应。
“荣锦?”吴普轻轻的唤了一声,徐盖缓缓的睁开眼,问了句:“把完脉了?我什么病?”
“没,没把出来。”
吴普没见过病好这么快的,刚把脉的时候,心跳的又急又快,感觉整个人焦躁得像是要着火一般,正把着脉呢,心跳就平稳了,如同一池春水般的温和。
徐盖气恨恨的一甩手:“把不出来别摸我,你连个脉都把不好,算什么朗中?”
“哎哟,这把你能的。”吴普笑嘻嘻的往他身前凑:“你这病症好生奇怪,告诉我你最近有些什么困扰?”
“困扰?”徐盖挠了挠头,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也没什么困扰。”
看他红了脸,吴普顿时就来了兴趣,不依不饶的贴上他:“说说,说说,我是朗中,所谓三堂不避,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好吧。”徐盖看他一眼,眼神滴溜溜乱转,怎么也定不住:“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喜欢说实话,别人问我话,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把实话说出去了。”
“啊?”吴普没听说过这种病,这算是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