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辞渊父亲萧舫娶有一位正妃和一位侧妃，除此外，没有一门妾室。
正侧妃自小便是闺中密友，关系很好，以姐妹相称，而萧舫也雨露均沾，没有偏爱任何一方。
萧辞渊是正妃独子，侧妃何氏身体不好，没有子嗣，因此萧辞渊自小便是两人的孩子，很是受宠。
若不是萧舫扮黑脸，严厉教育萧辞渊，那如今的北冥战神怕也只是个纨绔子弟。
萧辞渊幼时虽经常挨打，但在两位温柔母亲的照顾爱护下，过得很幸福。
直到十二岁那年，萧舫战死沙场，正妃随之自刎逝世，只剩下侧妃何氏，用一身病弱之躯撑起了摇摇欲坠的王府。
对外，她手持萧舫杀气凛凛染血的佩剑，震慑所有妄图吞噬定王府的豺狼虎豹。
对内，她依旧温柔浅笑着培养萧辞渊，将他护在身后，不让外界的风尘雪霜沾染他分毫。
但怎么可能不沾染？
萧辞渊跪在萧舫棺椁前发誓，他定会撑起定王府的荣耀与未来，成为同萧舫一样优秀的北冥定王爷。
后来，他做到了，甚至比萧舫做的还好。
他将何氏护在身后，用了十年时间，让定王府萧辞渊这几个字成为敌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受世人敬畏。
何氏安心地功成隐退，不愿待在吃人的京城，她隐居郊外的道观，过上平和安宁的生活。
这些事闻予烟早已查的清清楚楚，但听萧辞渊讲后，她还是忍不住敬佩何氏。
这才是真正的巾帼英雄。
经得起风浪，也压得住锦绣。
若有机会，她真的想去拜访何氏。
但这次不行。
萧辞渊带她去见长辈，是为了娶她为妻，让敬爱之人看看他所爱之人。
但闻予烟不是。
她不是个好人，但欺骗一位她敬佩的长辈，她做不到。
她也不愿让萧辞渊未来更加难堪。
定眼看去，萧辞渊依旧面色欣喜地夸赞围脖，闻予烟垂眸，半晌又抬眸笑吟吟道：“萧郎可喜欢？”
萧辞渊眉眼带笑：“当然喜欢。”
他将围脖递给闻予烟，挑眉坏笑：“月儿给我系。”
闻予烟一愣：“好。”
她拿着围脖走到萧辞渊身前。
萧辞渊身材高大颀长，比闻予烟高了一个头，她微微抬头，同萧辞渊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她的眼眸对视。
她像是看呆了般，忍不住心头震颤，仿佛漏了一拍，跳的乱七八糟，不受控制。
萧辞渊嘴角微勾，俯下身凑到闻予烟耳边，嘴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廓，声音又哑又欲：“夫人可满意？”
闻予烟耳根红透，下意识捂着耳朵躲开，水润的眸子控诉地瞪着他。
萧辞渊很满意小姑娘的反应，一把搂着她的细腰，将娇小的她镶在怀里，低声道：“月儿，跑什么？”
闻予烟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磕磕巴巴地狡辩：“我、我才没没跑。”
萧辞渊拳头抵在唇前笑了笑，胸膛传来一阵颤，闻予烟闭着双眸，放任自己抱着他，感受他的温度与温柔。
很快，闻予烟骤然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她从萧辞渊怀里挣脱，伸直手臂将围脖系在他的脖颈上。
不想她累，萧辞渊微微俯下身，系好后，他挑眉笑道：“可好看？”
闻予烟：“好看。”
是真的好看，萧辞渊本就生的极好，五官分明，如雕刻般地下颌线，是那种压迫性极强的英俊，眉尾的刀疤更是凶气十足，戾气横生。
但围脖一系，凌厉的下颌线埋在下面，犀利的眼眸浮现几分温柔笑意，让他多了几分可爱与无害。
这样的萧辞渊，全天下估计就她才能看到。
这样一想，闻予烟悸动不已，心口微颤。
她忍不住想，生性多疑行事谨慎的萧辞渊心甘情愿地将大动脉奉在她面前时，他究竟是有多爱呢？
她不敢细想，一想，胸口便疼得受不了。
……明明伤口都已经痊愈，为什么还要作怪？
萧辞渊见她面色有异，当即慌了：“月儿可是伤口疼？”
闻予烟一愣，眼眶有些红，她抬头冲他笑弯了眉眼：“好像有点。”
萧辞渊抿唇：“我去找大夫。”
转身就要离开。
他的背影映入眼帘，闻予烟捏紧拳头，同往常一样，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可这次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了，她忍不住扑上前，环抱着他健壮的腰身，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她听着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跳声，颤声道：“别走，萧郎，陪陪我……”
大掌安抚性地抚摸腰间的小手，萧辞渊轻轻挣开她的环抱，转了个身，将她紧紧地镶在怀里。
他什么话也没说，一直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不知多久，闻予烟才平复下来，听见萧辞渊在头顶轻声道：“我曾听闻人在成婚前会产生恐惧心理，月儿可是怕了？”
闻予烟长睫微颤，没说话应他。
萧辞渊又道：“别怕，我会待你很好很好。”
闻予烟咬了下唇，艰涩地启唇：“好。”
萧辞渊摸着她的脑袋，宠溺笑道：“月儿真乖。”
………
萧辞渊陪闻予烟待了好一会，直到不得不离开时，他才起身。
他道：“后日我接你去看我们母妃。”
闻予烟：“好。”
看着萧辞渊走远，她垂下眸，低喃道：“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唤来小玉，严肃地下达命令，眼神冷静的可怕，没有半点方才迷惘的模样。
………
翌日。
闻予烟早早起床，去了偏房。
解药还差一点便可配制成功，今日正巧可以完成。
终于，在天黑前，闻予烟拿着手中的丹药，缓缓吐气。
她唤来小玉，让她派人将此物带给姜笙。
解药不可能通过她的手给萧辞渊，给姜笙是最好的选择。
姜笙是神医之徒，萧辞渊定不会怀疑。
近日天气转暖，雪也没再下了。
但夜晚坐在院子里，总归是冷的。
闻予烟却不在乎，她裹着披风，静静地看着如墨汁铺洒过的夜空。
小玉坐在身旁，陪着她一起发呆。
四周一片寂静，多余的丫鬟都被叫离了小院，小玉扭头看着闻予烟的侧脸，犹豫片刻：“小姐，你舍不得吗？”
闻予烟勾唇笑了笑，带着些释然：“舍得又如何？不舍得又如何？”
小玉一愣，抿唇道：“不如何。”
“所以，没必要。”声音轻的仿佛能被吹散在风中。
小玉咬了下唇，固执道：“谁说没必要？”
定定地看着闻予烟，一字一句说着：“这一年，我们见过北冥的山河，吃过北冥的美食，交过北冥的朋友，即使过得很谨慎，但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我们是西楚人，我们忠君爱国，但北冥也很好，为什么两国要打仗，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
——为什么小姐你一定要和王爷兵戈相见？明明你们都互相喜欢！
闻予烟轻笑了下，无奈地像是在劝慰孩子：“因为我们是西楚人啊……”
小玉愣住。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们只是权利控制下的蝼蚁，四处奔波弱小不堪。”闻予烟望着天上的星星，轻声道：“世人都在争名夺利，各国都想吞了他国，得到这所谓的大好江山。”
“如你所说，我们忠君爱国，君要争利，于是再不甘愿我们也要同别人争；我们爱国，国想强盛，我们便将性命奉给家国，为之驰骋沙场。”
“小玉啊，这是乱世……”
小玉声音有些哽咽：“可、可是，你和王爷。”
闻予烟闭上眼眸，轻声道：“他是北冥定王爷，我是西楚人，总要争上一争的。”
“其中的得失悲喜，不能论，也不敢论。”
小玉怔然，一滴泪水滑落：“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闻予烟笑了下，眉间染上几分流氓痞气：“谢谢小玉美人心疼，小爷心都暖了。”
小玉：“……”
“小姐！你又来了！！”
看着小玉气鼓鼓的模样，闻予烟撑着下巴笑：“你的郎君怕是想你想的不行，回西楚就成婚吧。”
“可是小玉想陪着你！”
“傻姑娘，我有什么陪的？”闻予烟无奈笑道：“再陪就成老姑娘了。”
小玉哼道：“老姑娘就老姑娘，小姐何时成婚，我便何时嫁人！”
闻予烟默了一瞬：“……柳墨估计得恨死我。”
“他不敢！”
天气越发寒冷，闻予烟待不住了，她回房坐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门外的李子树，叹了口气：“明年就吃不了你了，估计得全落在地上浪费，可惜了。”
可惜了李子树，可惜了栽李子树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