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一几次随父母在工作地、老家和外婆家辗转求学。
因为这个和许多朋友关系都淡了,不过好在红秀丽和她一如既往。沈明一因为分别而伤感的心情,总会被红秀丽甜甜的一声‘明宝,你回来啦’给治愈。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习以为常的温馨友谊因为红秀丽的离开被打破。
即便是多年以后,沈明一仍然觉得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天的天空和平时一样灰蒙蒙的。
沈明一正在凉椅上午睡,红秀丽像往常一样来找她。
她们一直玩到黄昏的时候,红秀丽很自然的就和她说到她要去县城读书了。沈明一听完,只是平静的说了句,嗯。
红秀丽和沈明一,默契的手牵着手,慢慢踱着步子,朝车站走去。像平常一样有说有笑着。红秀丽起初的担忧,在渐渐的谈笑声中慢慢放了下来。
沈明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平静,她也不知道原来到车站居然可以走那么久,久到好像能走一辈子。
到了车站,车还没来,天色变得更加暗沉,两人有短暂的沉默。红秀丽将沈明一的神情看在眼里,揣度用词:“明宝,我周末的时候就会回来看你,寒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带你去县城转转。”
沈明一噗嗤一笑:“我知道啦,你这话从刚才到现在唠叨好几遍了。(看了看天空)赶紧上车吧,快下雨了,到县城还有些时候,雨天本来就不方便。”
红秀丽:“要不你先回去吧,你都没有带伞。”
沈明一:“没事,这么近,而且秋天的雨像白砂糖一样,打不湿衣服的。”
红秀丽:“那你拿着我的伞,我坐车可以不用。”
沈明一:“那怎么行,你下了车还要走路,我不要,你自己拿着。”
车来了,红秀丽也不和她争了,沈明一看着车心里一紧,握着红秀丽的手更紧了。
红秀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有人来她们就往后挪,仍然排在最后面。因着下雨的缘故,乘客都上的比平时快,长长的队伍很快就只剩红秀丽没上车了。
司机问了句:“你们是上车还是不上车?”
沈明一赶紧答:“要上车的,师傅麻烦你了。”
沈明一:“快些上车吧,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
红秀丽一把抱住沈明一:“明宝,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想我,等我回来看你。”
说完将自己的伞塞到沈明一手里,飞快的上了车。车门关上的刹那,沈明一莫名的心痛的紧,突然有种此生再也无法相见的感觉。
车启动了。
沈明一觉得想要拼命地抓住什么,当意识到的时候,双腿早就不自知的飞奔了起来去追汽车。
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沈明一内心的悲伤随着雨水涌了出来,她哭喊道:“秀丽,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红秀丽趴在车往外,咬着唇角,眼圈红红::“明宝,你快回去,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沈明一没有停下脚步,更伤心的哭着:“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秀丽。”
红秀丽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明宝,你干什么,不要追了,雨要下大了,你快回去好不好。”
车轮子越转越快,车离自己越来越远,沈明一更加焦急的加快脚步,同时眼不离车的大声哭喊道:“秀丽,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回来可以吗?”
红秀丽,眼泪无声滑落:“明宝,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离开你。你别这样,快回去好不好,算我求你了,你这样我心里难受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嘛。”
沈明一哀求:“你带我走好不好,秀丽?”
红秀丽有些生气:“明宝,你别闹了,我带走了你,你外婆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沈明一无助的哭着:“那你要我怎么办?要怎样你才能不离开我?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她的无助她看在眼里,但又能怎样?她的无助谁又知道?
红秀丽努力让自己平静不让她听出自己颤音:“明宝,对不起。”
说完心一横,颤抖的手飞快地拉下车窗,不再去看沈明一一眼。
红秀丽双手捂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肆意的掉落,眼里的落荒而逃沈明一是看不见了,她怕再听她说下去她真的会忍不住要带走她,她哭的每一声都锥着她的心。
沈明一整个人都愣住了,秀丽,你还是决定要丢下我了是吗?
可我的身体像是本能一般,它代替我的心在挽留你,你说我怎能放弃呢?
沈明一死命的跑着,下雨天的天,路特别滑,脚下踩了一块大石子,啪,整个人向前扑在湿漉漉的泥水的路面,嘴唇磕破了,吃了一嘴的泥水,脸擦破了,血水混着泥水流了一脸,手掌擦破了,身上多处也擦上了,火辣辣的疼,但她却感觉不到,她爬起来又拼命地跑着,可前面哪还有一星半点儿车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了,反正天空黑压压的,宽敞的大路没有什么行人,淅淅沥沥的雨声遮住了一切动静。
世界安静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她慢慢爬起来,手拿着红秀丽给她的伞,像没有灵魂的木头人,机械的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上了初中,沈明一外婆家安装了座机,红秀丽和她约定每周都回老家。起初是如此,两人电话也频繁,关系也如常。
渐渐的两人说话就有很大差别,红秀丽在县城见识多,说的很多新鲜话题,沈明一常常不知道怎么回答,而沈明一说的话题,她也不是很感兴趣,说的也不多。
彼此都察觉对方的尴尬,都减少话题,沉默的时间多了,有什么就不一样了。
红秀丽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每周见一次面到现在三个多月都没见过。她不回来,她也默契的没有去追问。
某天周末,因为和同学约好出去玩,所以当天沈明一早早的起了床吃完早饭就去了同学家。正巧红秀丽回了老家来找她。沈明一只说了隔得不远,但具体位置表姐和外婆并不知道,同学家的电话他们也不清楚,她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只能等着。
红秀丽从早上一直等到中午,沈明一也没有回来。她又着急着要走,她在电话里给沈明一留了语音。
傍晚沈明一回了家,知道红秀丽来过,懊恼不已。表姐告诉她留有语音的事,因为操作不当导致留言丢失。
沈明一打电话过去询问,红秀丽只淡淡地说道,听不了就算了,不要紧。
后来,她就没有了红秀丽的消息。
姐姐在她上初中后,随爸爸妈妈到外地工作了。
家里只有外婆,表姐,她和她的猫。
每天上学,她的猫送她到村口,然后它才回去。放学回来,它早已等在村口,接她一起回家。吃完晚饭,它会陪她坐在家门口,看红秀丽来的方向,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20x7年的冬天,蓉城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
夜深了,外婆睡着了,偶有鼾声。沈明一坐在窗边飞快的写着作业,耳边是雪花落下的‘簌簌’声,乍或有竹子被雪压弯的’噼啪‘声。
因为房间上半堵墙都做成的窗户,房间被雪映的明晃晃的。写完作业,打开一点窗户,雪如鹅毛般前赴后继的落下,彷佛不会停歇。
村子里安静极了,房屋,竹子,篱笆,院子里,田间地头皆白茫茫一片。
此时沈明一的内心出奇的安宁,不知道下雪时许下愿望会不会实现。希望来年能多一些美好的人和事吧。
20x8年的5月12日14点29分,天府之国发生了震惊国内外的大地震。
沈明一在的地方远离震中,处于平原的边缘——浅丘地区,震感强烈,但不是重灾区,受灾没有那么严重。
地震发生时,正是刚午睡结束,开始上下午的第一堂课。
老师组织他们迅速有序撤离到学校的大操场上,信号中断,一直到傍晚才恢复通信,期间一直无法和外界联系,神经一直紧绷,内心极度恐惧。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沈明一依旧忘不了那种感觉。
傍晚时分,父母打来电话,听着父母和姐姐的声音,沈明一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些,父母告诉她,他们给外婆打过电话了,外婆没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最让人心安的莫过于家人都平安。
后来沈明一才从电视新闻里了解到,许多鲜活可爱的人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
也有许多善良可爱可敬的人第一时间向灾区伸出援助之手。
那段悲伤和阴霾填满的日子,她不敢去细想,伤亡人数每天都在增加,看一次哭一次,那些永远被留在故土的人,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悼念。
真的感恩灾难中帮助过家乡和家乡的父老乡亲的人,千言万语道不尽。
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生命真的太不容易了。
大地震的第三天一大早,林愿回老家去查看外婆家的老房子,却看到了原本应该在英国的表弟,周白宸。他眼圈黑黑,整个看着疲惫不已,只见他望着沈家出神。
林愿震惊不已:“周白,你怎么回来了?”
周白宸收敛情绪:“不放心,回来看看你们。”
林愿按下心中狐疑:“怎么也没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周白宸:“就是回来看看你们,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林愿:“走吧,先看看家里怎么样了吧。”
林愿:“外婆和外公还习惯吗?”
周白宸:“待不住,闹着要回来呢。”
林愿:“有了小孙女还拴不住他们的心啊。”
周白宸:“可不就是拴住了他们的心,我现在才知道,爷爷奶奶才是偏心的。”
林愿笑道:“没想到外公外婆也有被你吐槽的一天啊。”
林愿仔细的看着房子的最后一处,好在没有损毁的地方:“走吧,没什么问题了。”
周白宸一直心不在焉的,林愿看在眼里。
林愿:“我们这里不是重灾区,倒也没什么事,这老房子可经不起折腾。”
从家里出来后,周白宸走在后面,最后他们上车前,周白宸望着沈家的方向迟迟挪不开眼神。
周白宸沉默了一路。
林愿:“到了,下车吧。”
周白宸下了车看到是自己家,回过神来:“你都知道了?”
林愿:“你说呢?”
周白宸想,自己居然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
周白宸:“先喝杯热茶吧。”
林愿:“好啊,我正口渴。”
到了周白宸家。
林愿喝了口热茶:“老实交代吧,什么事急急忙忙偷偷摸摸回国了?”
周白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等我回过神来,已经站在这里了。”
林愿:“你这个情况,是有喜欢的人了?”
周白宸:“我自己也不明白。”
林愿:“有没有具体一点的,比如那个女孩的想法,你和人家的关系好坏什么的。”
周白宸:“儿时的玩伴,现在没有联系了。”
林愿:“…这么长时间,你没去找过她?”
周白宸:“他们家的人好像不太喜欢我,她也不是很在意我。我何必自讨苦吃。”
林愿:“她家里人是当面表现出对你的不喜欢了?还有她一次也没联系过你吗?”
周白宸:“是从她亲戚去那里听说的,我妈说,她没有来找过我。”
林愿:“那你呢?”
周白宸:“我也没找过她。”
林愿:“那你就是不在意她了吗?还有,你们都没找过对方,顶多算扯平了。”
周白宸:“我……也不清楚,这些年不找她,也就这么过来了。”
林愿:“那你现在怎么打算的?你不会想就一直这样沉默吧?”
林愿接着说道:“你真这么想的?”
周白宸:“我…有什么理由去找她呢?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我们两人已经是陌生人了。”
林愿:“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这难道还不够?”
周白宸:“已经过去了。”
林愿:“你真这么想?那你连夜从英国跑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周白宸:“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算打扰。”
林愿:“难得见你脑袋打结,这种事不宜纠结太多,我觉得先约着见了面,聊聊再说。话题的话,一会儿我们研究研究。”
周白宸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听表哥的。”
林愿:“你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我是你表哥。我陪你去挑挑衣服,准备好礼物,选好事宜的话题,然后你吃了东西先去休息养好精神。详细的安排,等你休息好以后,我们再说。”
周白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