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这边呢,因笃定了沈南宝是这般想,铆劲了力气宣扬此事,不仅是在福田院拨粮时‘不小心’漏点口风,便是在和那些个夫人相聚的宴会上也见缝插针地说起此事。
名声嘛,就是从嘴里积累出来的。
甭管你从前有多不好,都是一嘴子翻篇的事!
沈南宝也不例外,经由高夫人上下嘴皮子一碰,如今谁不道东柳巷新来的那个美娇娘是个佛心主子呐!
风月听着这些,一直紧绷的面皮儿终于舍得放缓了。
“难怪夫人叫咱们等,原来是等着这个。”
她说的声儿不算小,顺着穿堂风直淌进了沈南宝耳里。
沈南宝发笑,葱段一样的五指却不停,将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我哪里这么料事如神,就是临了了事想到了这个主意罢了。”
风月嘬嘴道:“夫人惯是谦虚,既要真真像夫人这般说的,那也是夫人会做样儿,尽叫小的们都误会了去。”
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高夫人倒真没想到,她竟能这般卖力替夫人您宣传。”
沈南宝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有什么想不到的,有所图自然自甘卖力。”
也是。
谁能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呢?
风月点点头,“高夫人她图什么呢?”
沈南宝道:“管她图什么,到时候按捺不住自然要来找咱们,且等着罢!”
果然,这话撂下不出三天,那高夫人果然坐着一乘轿子摇摇撞撞地到了萧府门口。
接引的是绿葵。
先前来府上现过脸的,高夫人认得她,也知道她是沈南宝从京畿带过来的亲侍,因而说话都客气了三分。
“等了有一会儿了罢!怎不在廊下等?这日头晒得脑门都发烫哩!”
“高夫人太客气了,您来府上,咱哪有不出来迎接的道理。况且,昨前儿来了场大雨拍子,早把秋老虎打跑哩。”
平和的声调,再配上那周到的笑容,给人一种十分熨帖,且稳重的感受。
果然呐。
在那地界儿待过的就是不一样。
高夫人心头暗忖,面上虽没显,语气却又和善了几分。
寒暄间,两人踏上了甬道,约莫几脚程就到了前厅。
前厅外候着哼哈二将似的俩丫头,见到高夫人来,屈膝行了行礼,便侧起身从善如流地引她进去。
绿葵在边上道了一句‘高夫人来了’。
沈南宝捧着盏,一双清凌凌的眼从盖沿挑了出来,很快漾出了笑意,“高夫人怎得有空来府上,快快请坐。”
高夫人脸上带着滑笏的微笑,“是我不周到,应当先与了拜帖再来……”
一壁儿说,一壁儿捡了左边一溜交椅坐下。
底下人端来熟水,风月在旁搭手将黄花梨八角盘上的甜糕奉上。
沈南宝笑着说:“高夫人尝尝这点心,忻乐楼才上新的,口感软糯得很。”
高夫人顺势拈了一块入口,然后笑道:“确实如萧夫人所言,口感软糯。”
说着,顿了一顿,高夫人笑容一霎收住了,“糕点好吃是好吃,可惜只是这事着实火烧眉毛了,这才腆脸来府上找夫人您……”
沈南宝放下盏,落出清脆的一声响,“夫人前些儿帮我宣扬了好名声,我心里一直感激着,所以您有什么难事尽可跟我说。”
高夫人道:“萧夫人既这么说,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其实我今个儿来是为了我那混不吝的弟弟,他在京畿做校尉,是个散官,平日也没什么事,但前阵儿和同侪一起游船时不小心冲撞了宋武侯家的公子……”
高夫人眼梢一瞥,匆匆扫过沈南宝的脸,半垂的眼睫瞧不清里子到底什么情况。
她嗐了一声,继续说:“本来也是小事,只那日日头毒,晒得人烦躁,气性也大了,我那弟弟又是个粗人,嘴里吐不出个什么好赖来,这才叫惹恼了人宋武侯家,昨个儿已经被京兆府的押进了牢。”
声儿越说越急,到最后竟带起了哭腔。
一壁儿的绿葵见状忙递了茶过去,“夫人别急,那京兆府行事都有章程的,就算令公子被扽进了牢,那也不是说私刑就私刑的。”
说是这么说。
可殿前司那污糟烂的名声怎么有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是。
高夫人不置可否,只拿小拇指顶着锦帕在眼下轻轻拭了一拭,“咱家中就这么一个独子,父母都把他当宝贝疙瘩养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怎能不着急?我也是没法子才找到夫人您这儿来求个主张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其实就差一道纱了。
沈南宝道:“夫人在京城可熟识的人?又或是差人去了那宋武侯府说好话求谅解?”
高夫人大叹一声,“事儿发的头天就差人去京城了,结果人家压根不理会咱,后来又在他们府外蹲了几日,结果,日日都吃闭门羹,十分淹蹇。”
话说到这儿,好像的确没法子了。
沈南宝沉默了瞬,道:“我要是在京,去宋武侯家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但目下跟随官人离京已有小半年了,京城那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