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愈骂愈凶,沈南宝秀眉攒紧了起来,“毯子擦擦就干净了,王婆您也别太骂婶子了,她怎么说都不是有意的。”
沈南宝都这么说了,王婆自然收刹了,诶诶的笑应了几声,便问道灶房在哪儿,她们去帮忙。
沈南宝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却也不好打发人走,便领着他们来到了后院。
萧逸宸还对照天光拔着毛,听到动静,狭长的眸一抬,乌浓的眼碾碎了太阳光,黑里泛出金,映得王婆和陈芳两人俱是背脊一凉。
跟在后头的沈南宝见状,支出头来道:“这是邻舍的王婆,和她的大儿媳妇陈婶,她们过来是想讨个鸭腿过去,给王婆才刚生产的幺女炖点汤喝。”
萧逸宸自然不是那个小气的主儿,听了后重又低下头,“等我把毛拔完。”
他说了这话,王婆和陈芳才看到他手上提拎的那只鸭,又看看萧逸宸的那张脸,大概是太不相称了罢,两人神色都有些讶然。
不过王婆活久见了,讶然也不过一瞬,皱巴的脸上很快便支起了笑,“咱进来就是为了这事,咱都是老实人家,不好意思白拿你们的东西,所以,我们就想说,替你们拔毛,顺带再帮你们洒扫一下院子,或是帮你们打打下手什么的。”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萧逸宸自然不会再说些什么,拍拍手,当即就把鸭递了过去。
陈芳接过来,被冷风皴得发红的脸露出赧然的一点笑,“这位官人放心,我定定把毛拔得干干净净。”
那笑,笑得真诚,萧逸宸再冷脸的一人也忍不住缓了点神色,却没说什么,只是解开了围裙,复到一壁儿拿起斧头砍柴。
这时刚刚那王婆才悄摸行到沈南宝身旁,一双倒三角眼觑着萧逸宸,滴溜溜转出来不知名的光,最后落在沈南宝脸上便是一笑,“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小娘子这么貌美的一人物,兄长也好看得紧,就是想问一问……”
话还没问出口,那壁厢的萧逸宸斧子狠狠敲开了柴,“什么兄长,我是她官人。”
柴禾被劈成了两半,也发出了震耳的声响,听得王婆身子悚然一凛,回过神,讪讪牵起嘴,“嗳,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小郎君你莫怪啊。”
这么话着,转过了眼,瞧见陈芳还拎着鸭在兀自自怔愣着,眉头狠狠一蹙,抬起手就往她胳膊上一拧,“还呆着,还呆着!没瞧见什么时辰了?你弟妹还等着你拔好毛的鸭腿回去熬汤呢!”
陈芳猝不及防这一拧,吃痛得差点没拿稳手上的鸭。
王婆见到了,骂得更狠了,“吃干饭去了?连个鸭都拿不稳……”
打照面不过半盏茶的光景,听王婆骂这个王婶儿就骂了三次,沈南宝再事不关己也听得有些毛焦火辣的,秀唇一抿,当即拉住了王婆,“王婆你不是说替我们打下手么!刚刚好,适才我祖母还说呢灶房缺人手……”
王婆一怔,气愤的脸上强牵起一抹笑,“啊,是么,我可真来得凑巧呐。”
说是这么说,但真临到了灶房,叫她帮着剥蒜切葱,不是手抖便是胳膊抽筋,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年纪大了,不中用,老妹妹你可别嫌弃我呐。”
这话是冲着赵老太太说的。
赵老太太正往锅里舀热水煮汤,听到这话,停了一停,活久见的一双眼往王婆脸上一扫,将热水唰唰倒进了锅里才嗐了声,“老姐姐,咱俩都半斤对八两,我要是嫌弃你,不就是嫌弃我么!”
王婆脸上一僵,讪讪附和着笑。
沈南宝就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当即道:“我去看看萧逸宸柴禾砍好没。”
然后便踅身出了门。
萧逸宸早把柴禾垛好了,躲在树下一壁儿捋着宝宝,一壁儿悠哉哉望着天,见着沈南宝出来,招小猫似的招她过来。
等人走近了,瞧见她两颊鼓鼓的,明显有些气,萧逸宸忍不住笑,“怎么得?手脚不利索,被祖母嫌弃出来了?”
“哪能?”
沈南宝拣了他一壁儿的空座坐下来,一双碧青的妙眸先睇了睇不远处沉默拔毛的陈芳,嘴蠕了蠕,“就是觉得里头烟气大,呛人又熏眼睛。”
这声儿没掩,顺着风,直捎到了陈芳耳朵里,她转过头笑了,“小娘子那么娇嫩的一人儿,就不适合待灶房那地儿。”
沈南宝虽不是头一次听人夸自个儿了,但还是有点不自在,“哪有什么适不适合的,但凡临到了,还不是得硬着头皮去干。”
萧逸宸在旁听了,“除非我死了,不然这些脏活累活,怎么遭也轮不到你干。”
他蓦地说这话,听得沈南宝耳根子烧,忙搡了他一把,“一天到晚就知道浑说。”
视线往陈芳那儿递了递,“别人还在呢。”
一壁儿的陈芳手上动作不停,眼里却流露出艳羡的神气,“小娘子好福气,有个那么疼你的夫君……”
这话说得意犹未尽,话锋一转却是拍拍手,将手上的鸭提拎了起来,“弄好了,我去盛点热汤来浇浇。”
话音高罗,灶房里的王婆抡起两袖,风风火火赶了出来,“你个手脚残的,整这么些时候才整好!可是把我等的焦心燎肝!”
陈芳的脚像是被钉住一般,捂着脑袋硬生生地挨了王婆一记,也不敢呼痛,就小声儿地解释道:“娘,这鸭得一根一根的拔……”
王婆一把拽过鸭,“我当然晓得一根一根的拔,我又不是没拔过,但你拔也太久了,你自个儿瞧瞧这天,都快落到山后头了。你是成心叫你弟妹饿死么!”
说到这里愈发来气,又抬手打她,一记又一记,下手越来越狠,“一天到晚你除了吃,连个泔水桶也倒不利索!要不是看在你给老大生了两个儿子,我早让老大休了你!”
都说自扫门前雪,但这样沈南宝也看不下去,张了张口,还没说一句话,萧逸宸却一把抻出了手,拽住了王婆,笑了笑。
“老太太,毛既然拔完了,就折了鸭腿好生拿回去熬汤罢,不然再这么拖下去,你不怕你那个幺女饿死么?”
饿死。
这样的话他竟然说得出。
王婆气涌上心头,转过眼便想眦嗒几句,没料对上萧逸宸那双眼,跟豹子一样敛藏着杀机和冷意的眼,仿佛下一瞬就要冲过来咬住她的喉咙。
王婆忍不住一窒,松开了陈芳的手,舔了舔干涩的唇,磕磕巴巴地笑,“小郎君说得对,我这就走,我那幺女还等着我回去给她熬汤呢。”
说着拿起那鸭,翻来覆去的瞅了瞅,最后拽下来一根肥硕的腿儿,便一溜烟跑了。
剩下陈芳留在原地,羞愧得满脸通红,“对,对不住得很,我……”
话还没说完呢,跑远的王婆又一脚蹬了回来,踩在阶上朝陈芳吼:“磨磨蹭蹭做什么,你真要饿死你弟妹啊!”
陈芳哎了声,朝沈南宝和萧逸宸施了一记歉意的眼神,将鸭子递给了萧逸宸,便忙忙忙跟了上去。
等到不见了踪影,沈南宝站在夕阳投下来的光下嗐然道:“与其这样还不如和离了……”
这声惹来了萧逸宸的嗤笑,“这世道对娘子本来就不公,更何况她还牵扯了两儿,要是和离,孤家寡人一个,你觉得她敢么?”
这语气透出习以为常的漠然,听得沈南宝撇过了眼,“你别跟我说你从前应征做效用连着都见过。”
精瓷的脸上浮起来一抹笑,萧逸宸迟迟颔首道:“自然见过,从前做效用时,镇日镇日面对的就是这些人。”
怪不得从前在沈府处理起殷老太太、彭氏那么从容。
不过话又说回来。
沈南宝道:“那你照你这么说,这些娘子就一径这么忍着?”
“也有不忍的。不过下场也不大的好。我从前就瞧见一娘子和官人和离了,自个儿抛头露面做点小买卖,钱没挣到点,反倒被自个儿婆婆唾沫花子淹死了。”
萧逸宸一壁儿说,一壁儿将鸭递给了风月。
正剥蒜的赵老太太听到他们的话,抬起头来笑,“也有好的,不过少……毕竟太多的娘子都活得艰难,熬了一辈子好容易熬成了婆,那些苦那些难就兜不住了,就想着发泄给自个儿的儿媳受。”
沈南宝不置可否,但翌日出门时碰见陈芳,却见到她袖口上遮也遮不住的伤。
那伤太触目惊心了,沈南宝根本无法忽视,“婶子你这是怎么回事?”
陈芳都还来不及回答,门口传来恨恨的一声呵斥,“你作什么呐!衣裳堆了这么多都没洗!还愣着这躲懒!”
沈南宝转过头,就看到一双倒三角眼的,穿着檀色长衫的男子跨出了门槛,小手指还放在嘴边不住的拿指甲剔牙。
陈芳见了他却战战兢兢的,一双手来回的搓,“我马上就去,我就是和邻舍的娘子说几句,感谢她昨儿送我们的鸭腿。”
男子顺着这话,望了过来,一双污浊的眼在扫到沈南宝那张脸时,顿时精光大放,“你就是……近来街坊邻居传言的才搬来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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