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你觉得怎么样?”“妈咪,我好想你!你别离开我!”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林甘蓝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她的瞳仁缓缓由暗转亮,怔怔地望着厉晋远父子足有半刻钟,慢吞吞开口:“厉晋远?非非?”昏睡了一整夜,她的声音有些艰涩,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语气仿佛才认出他们俩似的。厉知非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径直往她额间一盖:“妈咪,你发烧了吗?连我都爹地都不认识了吗?不要啊!你不认识爹地就算了,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可是从你的肚子里蹦出来的呀!”厉晋远脸色一沉,不认识他就算了?靠,这小兔崽子说话越来越气人了,浑然忘记了几分钟前他还温柔询问儿子想要什么奖励。
病房门被推开,苏元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拎了一个大大的外卖盒:“买……到了。”他以最快速度飙到了东来顺,趁着早高峰来临前,赶紧买齐厉晋远钦点的食物归来,大冬天累得汗流浃背。抬手抹了一把汗,他一晃眼看见床上的林甘蓝,讶异道:“啊,她怎么睁开眼睛了?”林甘蓝轻笑出声:“不睁开眼睛,怎么能看见苏大帅哥呢。”苏元拎着外卖盒走进来,病房里顿时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食物
香味,她嗅了嗅,低声惊呼:“好香,是东来顺的香菇鸡肉粥?”把食物一样样摆出来,苏元趁机邀功:“为了你的事,我已经熬足了一整夜,破案了还不得休息,又被厉少发配去买早饭。喏,他特别指定的东来顺。”“我一闻到香味就知道是东来顺的。”林甘蓝望向床边那抹高大的身影,绽放笑颜,犹如三月漫山遍野的迎春花那般灿烂。
厉晋远握住她的手,顿觉心里某个空落落的部位被填满了。
尝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热粥,林甘蓝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忽然想到苏元之前的话,问道:“对了,你说处理我的事,是什么事啊?”苏元大眼瞪小眼:“就你们家那摊子事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我们家能有什么事?”林甘蓝蹙了蹙眉心,放下粥碗,“是我爸出事了,还是我小叔一家子又惹祸了?”“哈!你真不记得了?”苏元和厉晋远面面相觑。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林甘蓝扬高声调,连粥也没心情喝了,见苏元欲言又止,便目不转睛地望向厉晋远,“阿远,那你说吧。”厉晋远目光幽深,似无底的深海,透不进一丁点光,沉声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迷的吗?”林甘蓝想了想,面露迷茫,缓缓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了。”不记得了?
厉晋远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紧张,他连忙起身,招呼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医生进行检查。
看着一屋子的人都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林甘蓝有些不理解,笑了笑:“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不对,好像后脑有点痛。我是怎么受伤的?摔了一跤,还是挨了阿远的打啊?”轻松戏谑的玩笑语气,她完全没把这点伤当回事,真以为自己不小心受伤了,脑海里一点关于受伤的记忆都没有。可玩笑话说出口,病房内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她扫了扫众人,连刚醒来的厉老太太也面色严肃,难以置信道:“难不成我的伤还真是阿远打的?”没人回答,满室沉默带来副作用,她的心脏倏地加快跳动,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医生和护士蜂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她,各种不知名的仪器“滴滴”作响,又问了她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很快得出了结论。
“林小姐失忆了。”先喊出声的是厉知非,小孩子的声音稚嫩而充满童真,不解道:“妈咪明明还记得我们,甚至记得爱吃的东西,怎么会失忆了?”医生没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就敷衍以待,耐心解释:“林小姐这
是应激性创伤后遗症,我推测她应该只是遗忘掉了受伤前后的事情。”林甘蓝狐疑道:“那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她从一行人的表情中瞧出几分不安,那颗敏感的心一下子猜中,或许她受伤一事没那么简单。
厉晋远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柔声道:“我有话跟妈咪讲,你带着奶奶和苏叔叔去外面吃早饭,好不好?”厉知非挺了挺胸脯,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用力点头。
苏元看了看摆满一桌子的东来顺早餐,咽了咽口水,捂住咕咕直叫的肚子退出了病房。这俩小兔崽子,真该感谢他那么识大体!
——病房内只剩了厉晋远和林甘蓝。
他缓缓开口,把来龙去脉告知林甘蓝,时刻注意她的表情。听见林健国一击不中,最后由许秀洁趁乱打伤她时,林甘蓝扬了扬细眉,轻笑一声:“小叔夫妻俩还真是够恨我。”听到林建民为那对夫妇打马虎眼,她垂头,轻轻吁出一口气:“其实,我爸这么做,我一点儿不惊讶。大概从小到大,他偏向小叔家的次数太多了,多到我早就习以为常了。无论我做的是对是错,反正最后挨骂的总是我,哪怕我比林佳莉做的更好,得到表扬的也是她。”在林家,她仿佛是个没名姓的人。
“那
你还记得昏迷前,林建民对你说了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林甘蓝皱巴着一张小脸,认真地想了想,最终还是苦恼地摇头:“想到头痛,我还是没想起来。”“那就别想了,迟早会知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个机会再试探一下林建民,看看会不会得到一些线索。
厉晋远陷入沉思,忽觉左脚脚踝处腾起剧烈的痛感,好像千万只蚂蚁噬咬一般,钻心腕骨。
他右脚一时没支撑住,身形趔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林甘蓝惊疑地望过去,紧张道:“阿远,你怎么了?”刚想伸出去捂住伤口的手凌空一顿,下一刻,厉晋远忍住痛楚,面无表情地收了回去:“没事,急着上厕所,差点绊倒自己。”林甘蓝“噗嗤”笑出声,大约没想到一向雷厉风行的他居然也有如此傻兮兮的样儿,摆摆手:“你快去吧,我歇会儿,不会有事的。”厉晋远起身的刹那,脚踝的疼痛加剧了好几倍,疼得他额间冒出大颗大颗汗珠。他紧咬着下唇,侧过身,不想让林甘蓝看出端倪,一步一挪走进了卫生间。
短短几步路,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卫生间的门合上,他猛地脱力,顺着墙根滑坐到地板上。掀开裤管,褪去袜子,左腿的伤处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