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经理破罐子破摔,索性否认到底。
无论他有多大的嫌疑,只要没证据,怀疑永远是怀疑,不会累加他的罪行。
浓重的低气压笼罩派出所,一并跟来的同事们也纷纷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徐经理,视他如潜伏的野兽,生怕下一刻他就会一跃而起,啃噬他们的血肉。
暂且将徐经理留在审讯室,段所长声音低沉:“没有他开枪的证据,暂且只能以参与持枪抢劫的罪名逮捕他。不过,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会找到证据。”林甘蓝提醒道:“江炎手里那支枪,从而何来,我想也是一个值得查的问题。”虽然没找到相关证据,但她认定那支枪恐怕也和徐经理脱不开关系。甚至,他的那番自白根本就是半真半假,其实主动提出并策划抢劫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江炎,而是徐经理。
在整件事情中,江炎未免显得太被动了,若是他策划了整个计划,郑兴宁的出现只不过稍微搅乱节奏,也不至于让他慌乱到朝大厅胡乱开枪。
而徐经理,三番五次编造假话戏弄他们,甚至身为抢劫犯的同伙,还能在警方面前镇定自若,良好的心理素质使他更像个主导者,而不是单单听从指令的随从。
段所长郑重点头:“枪支这一点,我们会好好查下去。事实上,我怀疑枪支是徐经理偷换出来的。”银行护送押钞车的安保配备了真枪,但大多起威慑作用,在枪支管制十分严格的M国,几乎很难遇到开枪的机会。而徐经理作为分行的一把手,有机会接触到真枪,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一把假枪偷换。只要那把假枪做工精良一些,很长时间都不会被发现。
反观抢劫犯江炎,他只有大学学历,一直做些社会底层的工作,查遍他的人生轨
迹,也没发现有什么机会可以接触到真枪。
林甘蓝听得直点头,又加深了几分肯定,徐经理才是那个主导一切的策划者:“这个徐经理,十句话里有九句不可信,是得好好查查他!”他犯下累累罪行,却全推给了永远闭上嘴巴的江炎,只承担其中一小部分罪名,林甘蓝实在看不过眼。
瞧她气鼓鼓的样儿,白皙柔嫩的脸颊微微膨起,添了几分少女的活泼,倒是少见。
厉晋远不自觉舒展了眉宇,从沉思中走出来:“其实,我们也不一定没证据。”——根据厉晋远的指点,段所长很快便让留在银行的手下送来了证物。
“你说的证物,就是这部电话?”林甘蓝拧着细眉,费劲回忆。这部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白色座机,好像摆在某个格子间的桌上,她扫了一眼,并未多加注意。
厉晋远端详着电话机,徐徐开口:“现在都流行手机,很多人家都不再使用座机电话了,你恐怕都不知道,电话机还有录音的作用。”“哎?”林甘蓝已经好几年没跟电话机打交道了,确实不知道。
“这部电话机之前摆在桌子上,徐经理和江炎打斗的时候,拉扯到了电话线,把它带倒在地。之前看监控视频的时候,我注意到它这个灯亮着。”厉晋远指着电话机上的一个小灯,耐心向她介绍:“我以前用过差不多款式的电话机,这个灯亮起,代表正在录音。”林甘蓝一头雾水,就算这部电话机录下了徐经理和江炎的打斗过程,也没什么用啊。徐经理不会傻到直接告诉江炎,要杀了他。
厉晋远鼓捣了一阵,将预存的录音放了出来。
桌椅互相撞击的声音,拳头入肉的声音,衣服摩擦地板的声音……此起彼伏。
伴随一声细细的“咔嚓”,厉
晋远机警地摁下了暂停,看向林甘蓝和段所长:“有没有听见刚才那一声小小的‘咔嚓’。”林甘蓝用力点头,恍然大悟:“那是徐经理扣动扳机的声音。”再回到审讯室,徐经理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吓唬我吗?没用的,我又不是吓大的。”“吓唬你?我可没那么多空闲。”厉晋远重放一遍录音,把证据往徐经理面前一摆,他就崩溃了。
徐经理眼眸无光,笑容苦涩:“不是你们有多厉害,是我运气不好,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厉晋远沉声道:“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你花了多少工夫掩饰罪行,证据是不会说谎的。”林甘蓝环抱双臂,冷冷地看着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要想验证到底是枪支走火,还是你主动开枪,交给专业机构进行检验就知道了,一点都不难,只是多花些时间罢了。”徐经理沮丧极了,他大约没想到自己绞尽脑汁策划的抢劫案,不仅没成功,而且立马就被警方破案了。他引以为豪的设计,落在警方的专业人士眼里,不过是小儿过家家,遮掩得有些可笑。
段所长一锤定音:“现在,该你为犯下的罪行买单了。”抢劫、枪支、杀人……三宗罪合在一块儿,徐经理的下半生几乎没指望了。
——派出所门口,段所长诚心道谢:“多亏你们相助,才能这么快将罪犯绳之以法。”林甘蓝笑盈盈推辞:“就算没有我们,多花些时间,凭段所长的能力也能将这件案子调查得清清楚楚。”段所长难得露出些年青人的样子,朗声笑道:“话虽如此,能早些抓到罪犯总归是好的,我巴不得把所有的罪犯都关进监狱里,好好反省,也杀鸡儆猴,警告那些有不轨心思的人,歇了
那点坏心思。”段所长说得义愤填膺,林甘蓝笑嘻嘻腹诽,没看出来,他还是个愤青。
三人寒暄了几句,正欲告辞,忽然看见派出所的院坝里聚了一小撮人。定睛一看,是徐经理的银行同事。
察觉他们的目光,那堆银行工作人员们互相推搡,最后把小于推了出来。
小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我想代表同事们,跟你们说声对不起。之前是我们太相信徐经理,误会了你们,对你们出言不逊,希望……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的有眼无珠。”林甘蓝失笑,原来是这点芝麻大的小事儿。
虽然她岁数不大,可经历的诋毁却不少,更何况,于这班银行职员来说,她只是一介陌生人,徐经理同他们在一个屋子里工作了那么久,更相信徐经理也正常。
打发走银行的工作人员,林甘蓝摸了摸肚子,咕咕直叫。捕捉到厉晋远看过来的目光,她吐吐舌头,俏皮道:“一大早陪你妈咪出门,又惊又险地忙活了大半天,肚子都饿了。咦,老太太呢?”“那儿!她都等得不耐烦了!”厉晋远眼力出众,信手一指,派出所马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奔驰,正是厉家的车。
厉老太太摇下车窗,露出半颗脑袋,冲他们招手:“走啦!”上了车,厉老太太立刻吩咐司机往家开:“出门烧香拜佛都能遇到持枪抢劫,还死了个人,真晦气。看来,这云景镇跟咱们家八字不合,以后还是别来云镜寺,去别的寺庙吧,反正祈福的心够诚,在哪儿烧香拜佛,菩萨都能感受到。”厉晋远和林甘蓝都不是迷信的人,互相安慰长辈开心就好,随她去。
回到厉家,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精致菜肴。
厉司令放下报纸,有些惊讶
:“不是去云镜寺烧香拜佛了吗?还以为你会在外面吃饭,怎么突然来个电话,让家里准备饭菜。”瞧厉老太太怒气冲冲的样儿,厉司令放软了声音,关切道:“谁惹你生气了?还是丢了钱包?”“你都不知道我们这趟出门有多倒霉,居然遇到持枪抢劫,还打死了个人!”厉老太太连饭都顾不上吃,拉着厉司令喋喋不休地聊开了。
听完来龙去脉,厉司令也惊讶不已。
厉老太太叮叮咚咚跑到饭厅,把刨饭的两个人拉过来,一手一个:“多亏了咱们家蓝蓝和小三,他俩出马,立刻就识破罪犯的诡计!”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儿。
林甘蓝扶额,老太太实在有趣,情绪如同浮在天空的云,瞬息万变。片刻前,还气呼呼的;这会儿,已经笑嘻嘻夸起她和厉晋远了。
相伴几十年,厉司令已经见惯不怪了,难得露出欢快气息:“我还有个好消息,说了,你会更高兴。”“什么消息?快讲。”“晋行之前忙一个收购案,在国外奔波了好些日子,上午来了电话,说今晚回江州。”“这算什么好消息?这小子,在外面浪了这么久,连电话都少给家里打,居然还知道回家,哼!”话虽这么说,厉老太太立马追问厉晋行的落地时间,还是泄露了一丝欢愉。
“他说,不用接机,让我们晚上九点去杏香园酒楼,介绍一位朋友给我们认识。”“朋友?他有没有说是男的,还是女的?”“没说。”“你也没问?”厉老太太扑上去,掀起个抱枕就往厉司令脸上砸,埋怨道。
一旁,林甘蓝碰了碰厉晋远的手臂:“你说,大哥介绍的那位朋友,会不会是苏棠啊?”她给苏棠发了条微信询问,却良久没收到回复。
看来,只有晚上赴宴才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