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沉山本是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无时无刻那轮蓝色月亮都会挂在天上,整个天空都是深蓝色。居民们没有时日之分,不沉山也没有如今这十二座城市之分;所有神、妖、怪,都闲散地游荡在这不沉山。他们鲜有交流,没有欲望,没有诉求,没有希望,一切都是死气沉沉。
后来,一位山神激动地告知所有不沉山的居民:“据说人间,有一日一月;日出日落,月出月落,名为一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日月月,万物轮回。那里有一种生物,名为人,他们拥有时间!时间这东西,能让一切流转,能让一切拥有尽头!时间,给予他们希望,又施加绝望!时间,让他们体会到爱,那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
从此,居民们眼神里有了光,开始幻想那一日一月,幻想那时间。这位山神苦心钻研,设法引来了一批批人类。他还创造了白天,没有太阳的白天。只是不沉山的居民们本是靠着蓝月之光而存活,于是他们开启了月出而作,月落而息的生活。
而人类的到来,不止带来了时间,也带来了欲望、贪婪、情爱。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等级压制、权力争夺、神力崇拜也在这十二座城市中轮回上演。
御牛之城是不沉山第十二座城,也就是最下面的一层。而百色药园位于御牛城城郊处,专门种植四种稀有药草,供给十二座城。
“得了得了,咱们就说,本就是最下等的城,还在城郊!下等的下等!”杨宴禾耸了耸肩,大声抱怨。
现在是夜晚,那轮圆月又蓝得迷人。
三人在药头头的安排下,已经在这百色药园工作了近半个月。杨宴禾负责朝海的那片红色花海,这里种得是一种名为红醉铃兰的药草。这种花一株上有四串,每一串上的花朵很是小巧,像葡萄一样坠下。红醉铃兰的花蕊是一点点的蓝色,明明模样这么艳丽,但是却没有一点香味。在蓝色月光的照耀下,花朵会泛着点点红光。
鲜悦舒负责那一片深紫色的小树苗,药头头说这小树苗长不大,一年的末尾才开一次花,而且花期只有一个夜晚。所以名为“岁晏之梦”。
易晚婷负责照料左方的黄色花田,那些可爱的黄花名为“精灵摇”。如果这花长得好,就会在结果,果实像一个摇篮,摇篮里睡着一个小精灵。据说药头头就是这样诞生的。但是很少有精灵摇能够结果,因为它的药用价值都在那金灿灿的花瓣上,往往还没来得及枯萎,就会被采摘了去。而药头头自己负责右边的大片幼苗,关于这些幼苗,药头头只说那是最重要的,不能有一点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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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活累人得很!杨宴禾每天要一株一株的检查,确保每株红醉铃兰上只有四串,多了就要减下来,少了就要标记,定时检查;凌晨时要收集花上的露珠,这露珠是香料的极佳材料;一整夜要灌水、松土、施肥,因为这红醉铃兰最为娇气。它的结果时间不定,一旦结果就必须在一天之内摘下来,果子落地,就没用了。
所以,就算工作完成,杨宴禾也不能休息,还得巡逻,看看有没有结果的。易晚婷和鲜悦舒的活都很轻松,她们忙完了,就会来帮助杨宴禾。而药头头,守着他那片幼苗,一守就是一天,寸步不离。
那一声鸣笛响起后,白天来了,三人就可以休息,药头头也会回到自己的小木屋。刚开始三人都没有睡觉的地方,向药头头抱怨了许久,才得了一个小木屋,木屋很拥挤,刚刚好好睡下三个人,没有一点多余的空间。
翌日,鸣笛拉响,世界瞬间成为深蓝色。三人习惯性地被惊醒,猛然坐直身体,整整齐齐,一脸惊恐。
“救命啊!这鸣笛,催命似的!”杨宴禾仰头长啸。
鲜悦舒揉着惺忪的眼睛,缓缓起身;易晚婷“咚”一声,倒下去又开始睡觉。
杨宴禾哭丧着脸,“不久前我还是光宗耀祖的毕业生,现在怎么成了种地农民了?这是什么变形记吗?”
鲜悦舒拍了拍她的头,“劳动最光荣。快起来吧。不然等会那鸭子怪叫又要来了。”
果然,药头头的喊声冲破房门:“烦死了!烦死了!给老子起来干活了!每天都要老子催!烦死了!垃圾!垃圾!”他那小小的身躯,声音却极具爆发力。
易晚婷一个激灵,弹起身来,头发像是炸了毛的小猫。
“咱们今天得想办法从药头头那里得知更多消息。”鲜悦舒小声说道。
杨宴禾和易晚婷点点头。
“药头大王,都告诉你我们的名字了,你怎么还叫我们垃圾呢?”杨宴禾跟在药头头身面,弯着腰,看着药头头。
药头头只有杨宴禾大腿处那么高,腿很短,晃动得频率却很高。
“垃圾就是垃圾,人类力气不大、没有神力,毫无用处,不是垃圾是什么?”
“神力!这世界还有神力呀!能展示一下吗?”杨宴禾立刻追问。
药头头加快步伐,“赶快干活!”
“活又干不完,着急什么?”杨宴禾丧着脸,“既然我们这么没用,为啥不把我们送回我们的世界?”
“不可能!来了不沉山,就没有能回去的!”
“又嫌弃我们,又不送回去。什么道理?”杨宴禾提高了音量。
药头头的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眼珠在狭长的眼眶里晃来晃去。“老子怎么知道!不知道!给老子干活去!”说罢,他就冲进了自己的幼苗田。
易晚婷有些害怕:“他好奇怪,一和他说话,就像有焦虑症一样。”
杨宴禾摸着下巴,“感觉,他在害怕着什么。”
“害怕……我们吗?”鲜悦舒皱眉。
杨宴禾一拍手,“我知道了!”鲜悦舒和易晚婷好奇地盯着她。
“我们太高了!压迫感太强了!”
鲜悦舒白了她一眼:“先去干活吧!”
“啊!全身都酸痛了啊!”杨宴禾边惨叫,边走向了自己的红色花海。她转头看向药头头,药头头蹲在幼苗田的中间,抚摸着小幼苗。身影竟有些孤独。
她又望向大海,海面冉冉升起蓝光点,一些木舟浮在海面上。他们似乎没有目的地,只是随着海流任意飘荡。她想起了那晚木舟上的船夫,耳朵里回荡起那清冷的声音。那人是谁呢?会在遇见他吗?
不过这都不重要,杨宴禾一阵恼火,想着接下来要干的活,就开始乏累。
半夜时,也就相当于人间的中午,一只人脸牛身的长脖子怪物会从御牛城里拖着一辆木车过来,木车里装着食物。药头头叫这怪物“灰哥”,这称呼还挺接地气。但这灰哥从不说话,送了饭,等大家吃完,回收了碗就走了。
这送来的食物看着虽然恶心,但吃起来还真不错。通常是每人一碗黑乎乎的粘稠物,吃起来清爽可口,很有饱腹感。吃饭时,三个女孩子围在一起,而药头头端着碗,独自一人坐在那颗开着白花的树下。
杨宴禾朝易晚婷和鲜悦舒挥了挥手,示意两人耳朵靠近点,然后小声说道:“我觉得,这药头大王,可能有社交恐惧症。”
鲜悦舒好笑地说道:“那他可能需要一个社交牛逼症拯救拯救。”
易晚婷推了推杨宴禾:“你去呗!和他搭话去!”
杨宴禾直摇头:“我又不社交牛逼!我太高了,会吓到她!晚婷你去吧!你个子最小!”
“你不会是想说我矮吧!我可不去!”
鲜悦舒也推了推杨宴禾:“你去吧!美人计,或者色诱!”
杨宴禾狡黠地点点:“这主意不错,我去试试。”
杨宴禾放下碗筷,在易晚婷和鲜悦舒关注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向药头头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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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头头吃饭很认真,边吃饭嘴里还边嘀咕着。杨宴禾走进,他都一点也没察觉。只见杨宴禾突然一跺脚,大声一喊:“药头大王~”
药头头一个激灵,手一抖,整个碗摔在了地上,黑乎乎的食物全洒了。
“啊!食物食物……我的食物……”药头头慌张得颤抖,盯着地上的食物。尾巴不停摇晃,脸憋得通红。
“药头大王……”看着药头头惊恐的模样,一股愧疚翻涌而来。。
突然,“砰”一声,药头头爆炸了,炸了杨宴禾一身的绿色黏汁,杨宴禾一个激灵。
这一场面,吓得鲜悦舒和易晚婷二人惊叫一声,跳了起来;杨宴禾整张脸“刷”一下白了,眼睛也失了神。而那灰哥却一脸平静地赏着树上的白花。
地上的绿汁里还飘着两只眼睛和一张嘴,那张嘴还在嘀咕着:“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重复这三个字。
杨宴禾不知所措,忽而,身上的绿汁抖动起来,向地上那一滩会合。不一会儿,绿汁又重新塑造了身形,药头头回复了原来的模样。但他却低着头,嘴里还在嘀咕着:“对不起,对不起……”看也不看杨宴禾,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小木屋,留下同样吓得失了魂的三人。
灰哥慢悠悠地走来,弯下长长的脖子,用嘴叼起地上的碗,甩到背上,又叼走了三人的碗,将碗放进木车,拖着木车回了御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