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一醒了过来，他感觉眼前开阔了很多，唯一有些不舒服的，就是每当转换视线的时候，总感觉有短暂的一瞬间，自己跟周围的环境会出现脱节。
“方圆让我跟你说，她得先回趟学校。”任慈坐在他的床边，“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任一想起身，不过脑袋传来一阵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做的手术是开颅，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的。”任慈微笑着说。
任一只好继续躺着，他按了一下床旁的按钮，床头缓慢地抬起。半躺半坐的状态下，任一赶紧环顾周围，试一试新的眼球的效果。
虽然第一眼还是会有轻微的脱节，但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就舒服了很多。
“这个眼球有记忆跟自我调节功能，它配合上人的适应力，基本上一天之后，你就不会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了。你看，这可眼球现在已经开始配合你的右眼，出现自动眨眼了。”
任慈看出了任一有些异样，也能猜到，肯定是还没能适应的缘故。
任一想点头，但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
他的嘴唇微微发白，“小慈，你说的它还有个功能，预见未来？”
“是的，它可以让你看到环境里，从现在开始十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任慈点了点头，“不过，这并不是自动的，它会根据你大脑的提示，选择放映显示还是预见未来。”
“大脑的提示？”任意没能明白。
“就是你脑子里想的。”任慈微笑着。
任一尝试了一下，他在心里暗自想着：我想看到未来。
他看到了自己跟任慈说了两分钟的话，然后谭虎敲了敲门，走进了自己的病房，手里还拧着水果。
然后任慈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谭虎坐了下来，顺手点了根烟。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束的同时，任一感觉到自己的头疼了一下。
“嘶”。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凉气。
“怎么会疼呢？”任一轻轻摸着伤口。
“我不知道，我没有过这种感觉。”任慈摇了摇头，“而且不应该是眼球的问题，有可能是你的大脑在抗拒。”
“啊？抗拒？”任一一头雾水。
“是的。具体的我也不明白，我可以去找曾教授问一问，他应该知道原因的。”
任慈说完便站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走。
“咚咚。”谭虎倚在门框上，硕大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门板，垂着的手里拧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水果。
“哥哥，我先走了。”任慈站了起来，说完就走了出去。
“感觉怎么样？”谭虎一边走，一边在袋子里掏，“吃个苹果不？”
“不吃，头还疼呢。留着吧，方圆喜欢吃水果，等她来让她带走。”
任一摆了摆手。谭虎把掏出来的苹果又放进了袋子里，把袋子挂在了床边的小挂钩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大哥，这是医院！”任一看他马上就要开抽。
“忙活了一天，没抽上烟，都快憋死我了。”谭虎有点委屈。
“抽吧抽吧。”任一看不得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谭虎喜笑颜开，立马点上了一根，贪婪得深吸一口，表情很是享受。
“就这一口，死了都值！”谭虎笑眯眯地说道，“你这眼睛看着不错啊，还跟着转呢！跟真的一样一样的，高科技！”
谭虎心里其实很不好受，但他直到任一要强的性格。自己越放松，越无所谓，任一就越自在。所以，他也只能一切照旧，强颜欢笑。
“案子怎么样了？”任一没有揭穿他。
“已经结案了，吴文斌亲自办的。整体就是杨成龙策划，之后自杀。然后直播期间发生的三个案子，都是周敬安干的，监控里面很清楚。”
“那黑掉公安系统的事情呢？周敬安怎么从医院里面逃出去的呢？”任一一下子坐了起来，剧烈的头疼让他又躺了回去。
谭虎摇了摇头，“吴文斌的解释是医院看管的两名同事渎职，黑系统是杨成龙干的，是个人都知道不成立，但死无对证，谁也没办法了。”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啊。”任一躺着，一股无力感席卷他的全身。
“所以啊，如果你真的想创造一个没有恶意、没有痛苦的世界，就该离开警局。”谭虎的烟抽的很快，他满腹的心事就靠着这白色的烟雾往下压。
“如果一直呆在这里，别说你的梦想了，我怕就怕，你变成我这样的人。”谭虎苦笑道，“畏首畏尾，优柔寡断，碌碌无为。”
“老谭，你瞒不住我的。”任一仰着头，盯着谭虎看，“你一直劝我离开警局，你说的那些，都是次要的，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些，对吧？”
谭虎没看他，从烟盒里又掏出一根烟来，跟已经烧到屁股的那一根对了一下火，然后把那根烟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了几下。
“你啊你啊...”他有些无奈，指了指任一，又摆了摆手，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病，叫无痛症。”
谭虎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小时候，我听到这个病的时候就想啊，我要是得了这个病该多好。感觉不到痛苦，那打架必赢，犯了错被家长打也不怕，那他妈的想想就爽！”
“后来呢，我稍稍长大一些，我才发现，这种病并不好，没有了疼痛，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真正出现疼痛以外的症状的时候，大多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谭虎拔开了嘴上的香烟，仰着头喷出一口。
“任一啊，你就想个无痛症的患者。你永远清醒，永远无畏，但你不是永远无敌啊，你也会死的！”
谭虎激动了起来，“我知道吴文斌的手段，我也能猜到，周敬安是他派人放出去的。他这么搞，就是想让你身败名裂！”
“现在，满鹿城的人都知道，是你任一当初救了周敬安，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你！即使他们认为周敬安是鹿城之光，但也毫不影响他们对于你的仇视，你已经成了一个沽名钓誉、自私自负、自以为是的代名词。他们从不讲逻辑，也不顾事实，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象里的真实。”
“吴文斌已经成功一半了。”谭虎冷静了下来，“他下一步，如果只是把你赶出警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就怕他...怕他对你下死手...”
他眼里满是惆怅，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当权力准备开口的时候，所有真相都会闭嘴。
正如吴文斌在法院外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他说：如果没有那份评估，今天也顺利结案了，因为法官没有理由相信一个连环杀人犯的话。
任一终于弄明白了谭虎这段时间的反常，多年的共事让他比自己更清楚吴文斌的手段。
“任一啊。”谭虎语重心长，他很少这样说话，“他已经让你成为鹿城之敌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为你说话了。”
任一伸出一只手，打断了真情流露的谭虎。他笑了笑，笑得很苦涩。
“本来也没人会为我说话，不是吗？老谭，未来会怎么样，那是我的命运。”
“马路上每天都会出现车祸，我不能为了规避风险，就不去走路，对吗？人生该走的路，一步都不能少。”
任一看着谭虎，这个壮硕的中年人，那粗犷的黑色络腮胡子里，竟然已经藏着好几根白色的胡须。
“不说这些了，老谭，我是个病号，你得挑我想听的说，这样才能早点康复！”
任一看气氛太凝重了，赶紧耍了个贫嘴。
“那你想听什么！”谭虎也赶紧收起情绪。
“人类边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