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历2000年10月10日。
坐在椅子上乖巧的小男孩猛地睁开眼睛,茫然无措,耳边还回响着小车刺耳的刹车声。
鼻间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看看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房间正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因为太瘦,反而显得眼睛特别的大,大而无神。
病床前单膝跪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双手紧抓着女人的一只手,把头埋进去,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俊豪哥,听我说完,我的时间不多了。”女人艰难的喘息着,青灰的脸色越发的灰暗。
“你放心,我可以养活墨墨,我会竭尽所能的去爱他,去保护他。”男人哽咽的说到。
“俊豪哥,10年了,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如果有来生……还是不要了,太累了,太累了……”
“雅琴,你不要说了,你休息一下。”
“没时间了,我已经给那个男人去了信……他会很快接走墨墨的……我只是舍不得,舍不得……”
林雅琴死死的盯着坐在椅子上面容精致的小男孩。
“墨墨,墨墨快好好看看妈妈,快叫妈妈。”葛俊豪惊慌失措的说道。
男人起身把沈墨拉到病床边,让喊妈妈。
林雅琴死死的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孩子,仿佛想把他的样子牢牢刻进自己的骨髓里,她摸着沈墨的脸,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墨墨,妈妈就要走了,妈妈真的舍不得你…妈妈无数次幻想着你长大的模样……想看见你背着书包上下学……想看见你考上大学的样子……想看见你谈恋爱,结婚,生子……”
林雅琴艰难的喘息着,声音越来越低。
“墨墨……别恨妈妈……别恨他……”
林雅琴没了声音,监控仪发出刺耳的尖叫,葛俊豪带着哭腔冲出去大声喊着医生。
沈墨把脸贴在林雅琴的干枯的手上,轻轻的喊着妈妈,她似乎听到了,走的很安详。
林雅琴的葬礼办的很简单,来到这个小镇10年,她在小学教音乐,在家陪孩子,定期带沈墨去看医生,认识的人并不多。
灵堂前,林雅琴的同事与邻居用心疼的目光看着葛俊豪和沈墨。那个痴恋了10年的男人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让所有人红了眼眶。
还有这个帅气的小男孩,让他的妈妈尝遍了人生的苦,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从生下来就少了魂魄,这是一个路过的游方道士说的。
沈墨木然的站在灵前,看着遗照里笑容浅淡的林雅琴。他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自己快醒来,他还没有把玫瑰花送给圆圆,他答应过要给她和孩子买一套两室一厅的大房子,他还没看见还有两个月就要出生的宝宝。
沈墨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境。
羊城最著名的江山路,被老百姓戏称为“腐败路”。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因为这里最早是个公园,被开发商开发成翠湖别墅区,风景秀丽,红墙绿瓦掩映在湖光山色之间,在寸土寸金的羊城自成一体,名声在外。
此时在翠波湖北岸朝南的翠湖一号别墅书房里,威严的沈建权穿着家居服,左手夹着雪茄,右手看着一份资料,第一页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林雅琴坐着,怀里抱着六七岁的沈墨,孩子怀里抱着咖色的熊。
沈建全久久凝望着这张照片,最主要是看着小男孩,修长的剑眉,直挺的鼻梁,漆黑如墨的眼睛,厚薄适中的嘴唇,无不彰显着造物主的神奇。
“继续说。”
厚重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沈建全深吸了一口烟。
福伯微微躬了一下腰。
“少爷确实是自闭症,从小就不说话,不与人交流,特别安静,少爷的母亲……”
福伯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眼老爷继续说道:“林女士当年偷着离开,在葛俊豪的帮助下去了椰城,在河溪镇生活,当了小学的音乐老师,因少爷的病情,没有小学接收,就自己在家教育少爷。去年,林女士查出乳腺癌晚期,今天刚传来的消息,她三天前已经走了!”
沈建全面无表情,继续翻看着资料,副页的亲子鉴定报告明确了两人的父子关系。
“你亲自去一趟,把人接回来。”
“是,老爷。”
福伯躬身退出了书房。
低调奢华的客厅里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岁月不仅没有剥夺她的美,反而沉淀出一份从容。
“福伯,老爷还在书房工作?”
“是的,太太。”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福伯躬身离开。
江月华看了眼书房,总感觉有事情发生。她和沈建全结婚25年,除了创业的那几年,两人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沈建权这个人虽然霸道无趣,但对她还是很尊重的,也没有其他有钱人那么多糟心事,偶尔的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根本不算事。
江月华唯一纠结的一件事,就是为他生了三个女儿,让圈子里的富贵闲人们,私下嘲笑他沈建权偌大的一份家业最终便宜了外人。
越是有钱人越是在意家族的延续,沈建权也不能免俗。
江月华不禁想起那个知性的女人,还有那个确认是男婴的孩子,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过去10年了。她轻轻叹口气,起身走上了二楼卧室。
“怎么还没睡?”。
醇厚的声音回响在耳边,江月华一愣神,她竟然在床边坐了一个小时。看着进来的沈建权,走过去帮他换睡衣。
“都11点了,公司有什么事吗?到了这个年纪,有什么事让下面的人去做,别熬坏了身体。”
“公司没事……是私事……那个孩子找到了。”沈建权斟酌的说道。
江月华疑惑的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立即睁大了眼睛,心跳加速。
“找到了?”
“在椰城的一个小镇上,那个女人得了癌症前几天去世了,我让福伯明天去把孩子接回来。你让珊珊搬回来住,把3号别墅打扫一下,添置些男孩子用的东西……太晚了,睡吧。”
说完沈建权上床躺下了,江月华不知道自己怎么关的灯,又怎么上的床。
今晚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