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婉未再与他多说,她伸手过去翻看奏折,一本一本的整理好,放到百里宣面前。
就这样一直看到了日落西山,小皇帝早早便离去了,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她和百里宣翻看书页的声音。
这时福安从殿外低头走了进来,对百里宣道:“尚书大人来了”。
百里宣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让他进来。
不一会,贺书礼就走了进来,他看着易婉,眼神里有一丝担忧,易婉冲他勉强笑了笑,暗示他不要担心。
贺书礼收回目光看向百里宣,躬身行礼道:“摄政王”。
百里宣对他颔首,语气依旧是平静,“大人无需多礼,是有何事吗?”。
贺书礼思量片刻道:“也无大事,就是下官的夫人甚是挂念小女,能否让小女归家一趟,也好让夫人安心。”
易婉知道一定是苏满在府里十分忧心,才让贺书礼前来看望,只是她深知百里宣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的。
果然,殿里的空气凝滞半晌后,百里宣才不紧不慢地道:“女官事务繁多,不可随意出宫。”
贺书礼抹了一把头上冒出的冷汗,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龙椅上的男人才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女子,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女子的面色有些不佳面容很是憔悴,原本清澈的双眸,此刻亦也有些红肿,他心道想必是昨晚离开后她又难过了许久。
他忽而叹了一口气道:“也罢,她不能出宫,你改日带令夫人进宫来看她吧!”
贺书礼正觉无措时,听到此话,连忙跪下谢恩。
百里宣摆了摆手,对易婉缓声道:“你去送送尚书大人”。
易婉和贺书礼出了殿门,中年男人原本就布满沟壑的脸,如今看上去又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惆怅的对易婉道:“婉婉啊,为父帮不了你啊!”
易婉连忙摇摇头,善解人意地道:“父亲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此事父亲便不要管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哎!别人只道你一步登天,前途似锦。可是为父知道,这看似光鲜亮丽的差事哪是那么好当的,摄政王做事果决专横,你……”
他似是说不下去了,目光忧愁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又想起她刚到贺府时的样子,小小的模样很是讨人喜欢,可是那个时候贺书礼并不怎么亲近她,她是亡国遗孤,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他这一生的前途和基业都要毁了。
他曾经动过无数个念头要把这个孩子送走,皆被苏满和贺云知给拦了下来。他渐渐的也不提这事了,只把她当做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对待,不冷也不热。
他们的关系直到那日才发生了转变,那天,易婉生病了,发了高烧,恰巧苏满出了府还未归家。下人们给小女孩喂药,可她只喝了一口就全部吐了出来,然后下人们不管怎么劝,她就是不张口喝药。
他知道后,来到她的房间,坐在床边扶着她,轻轻安抚着,没想到小女孩竟真的乖乖张开了口把一碗药全部喝完了。
喝完药后贺书礼把她放到床上,让她歇着,可是小女孩紧紧拉着他的衣袖,一双水蒙蒙的眸子看着他。
贺书礼正不明所以时,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父……亲”。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父亲,贺书礼记得很清楚,那日他听到后格外激动,拉着易婉的小手又问了一遍。
“你叫我什么?”
小女孩因高热而通红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比先前的一声叫得更加肯定和真诚。
“父亲”
这么多年了,每每想起她初次喊父亲时的场景,贺书礼就觉得纵使以后自己被她牵连,也不能枉负了这声“父亲”。
不知不觉他混浊的双眼有些湿润,他用衣袖擦了擦。
“女儿,到底是为父不中用,保护不了你。”
易婉心里的酸楚难以复加,她轻轻拍了拍落在贺书礼肩头上的尘埃。
“是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贺书礼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宫门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映照在夕阳余晖下,也就是才过不惑之年的岁数,此时的背影看起来却有些佝偻。
他独自走在这红墙高筑下,风吹过他的长袍,影子被拉得老长,被映在青灰色的石板砖上,竟显得格外萧条与落寞。
易婉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她知道贺书礼同其他人一样喜爱攀附权势。但是她亦知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一个人,给了她缺失的父爱,纵使并没有像爹爹那般的宠她入骨,但是已经够多了,她从心里尊敬和感激这个她本应该唤作姨夫的中年男人。
她不敢想象,如若有一天她真得惹恼了百里宣,贺府该如何自处。
易婉喃喃道:“接下来,换我护住你们吧!”
一直看到贺书礼的背影消失在了宫墙下,她才平复了些心绪,转身回到了御书房。
百里宣见她神色如常,并未多言,这时萧雪灵从外面步态轻快地走了进来,看到易婉就像没看见一样,直直走到百里宣身边。
易婉觉得她今日的穿着与往日有些不同,往日穿的尽是端正华贵的衣裙,而今日……穿得颇有些风情意味,轻薄的淡粉色纱裙显现出她凹凸曼妙的身姿,白皙的肌肤在薄纱里若隐若现。
现在还是春日,早晚都有些凉意,萧花羽这身穿得实在是有些过于显眼。只见她婀娜的走到百里宣身前,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放到龙案上。
她的脸颊有些绯色,娇滴滴地道:“表哥……这时花羽特意让人做的,听说你还没有用晚膳,先吃些吧。”
百里宣头也没抬一下,淡淡地道:“放一旁吧,我等会再吃。”
萧花羽轻轻嗯了一声,也并未离开,也同易婉一般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批阅奏折。
他眉头不禁一皱,看了萧花羽一眼,而后又转头对易婉道:“你先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易婉躬身退下,她走在回云思殿的路上,今日站了一天,双腿有些酸软。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晚霞似火,把深宫渡上了一层金黄色,温柔的微风吹过她的脸颊,她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就像恋人的手拂过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