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际的鱼肚白刚刚展现,万缕微光穿透云层,如金子般洒向大地。
一缕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在床榻上女子的脸上,她朦胧地揉了揉眼睛,睫毛微颤,略微睁开双眸,才发现天已大亮。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神色茫然地坐在床上醒觉。才忆起昨晚在回来的马车上,她实在是困极,就趴在墨司卓怀里睡着了。
她想了想应当是墨司卓把她抱进来的,下意识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只褪了外衣,里面还有两层。
易婉似乎有点小失望,心里想着,“也倒不必如此守规矩”。
正胡思乱想间,敲门声忽而响起,“姑娘,您起了没?”
是府里的小丫鬟,易婉应了一声“起了”。
话音刚落,两个小丫鬟就推门而入,一个给易婉准备洗漱,另一个摆膳食。
易婉问:“丞相呢?”
小丫鬟深知这位姑娘和自家主子关系匪浅,不敢怠慢,连忙道:“丞相一早便进宫了,不过走的时候就留了话,说晚上回来用膳。”
“哦”
易婉轻轻点了点头,梳洗好后,来到桌边才发现一桌都是她平素最爱吃的,不禁心里一暖。
“姑娘真是好福气啊,您可是第二个能进丞相府的贵人!”
一个丫鬟在她身旁自顾说着,原本是想说几句好听的话,哄易婉开心。却不料被另一个丫鬟轻轻捅了一下,她好似才反应过来话不对味,立马闭了嘴。
易婉刚准备动筷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她知道她们说的第一个人是谁,还是装作不在乎地道:“第一个是长公主吗?”
自知说错话的丫鬟,垂下头去,闭口不言。
易婉展颜轻笑一声,安慰道:“不必如此惊慌,我就是随口问问,放心……我不会告诉丞相大人的。”
另一个丫鬟小声道:“长公主是来得勤些,不过她毕竟是长公主,她要想来,丞相也不能拦着人不让进啊!”
易婉心道“是个会说话的,两边不得罪。”
知道问不出什么,便大快朵颐地吃起了桌上的美味,她吃完后,就在府里溜达,想着明日就要回商都了,还是想去王府看看,结果还未跨出府门,就被侍卫们劝退了回来。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轻轻摇晃着,这个秋千是墨司卓自她来的第二日,派人给做的。因他知道以前在许州,易府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秋千。
春日里阳光正好,女子尽情地享受着暖阳包裹全身的感觉,她伸出手在太阳方向抓了抓,千丝万缕的光线从指缝里传来,她感叹道:“真快啊,相逢已有一年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声音熟悉,易婉回头望去是叶奴,她这几日消瘦了不少,原本就单薄的身子,越发纤细了。
她缓步走到易婉旁边的石凳上坐着,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肌肤色白如飘雪,让人一眼望过去,有惊艳也有哀伤。
易婉浅笑道:“无论如何,还是要保重好身体,不要想太多了,我看你又清瘦了不少!”
叶奴苦涩一笑,“是啊,他都不在了,我还能空想什么呢?”
“我和他……到底是良缘还是孽债啊?”她抬头望天,似是在问老天爷。
“你与他……”
易婉有些犹豫,正在考虑要不要问出口,叶奴就先开口了。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事吗?今日我便说与你听,你可想听?”
“嗯”
“我本是奉天国帝师的孤女,国灭后……死的死……逃的逃,我一路风霜逃到了北燕苟言残喘,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要这样活在有仇却不能报的庸世里。”
“可是没想到主子在北燕找到了我,将我带了回来,主子仁心,知我这些年不易,一直待我很好,虽对外说是府里的奴婢,可从未真得让我做什么。”
“可我深知国恨家仇岂能忘,我恳求他给我一个能报仇的机会,让他把我送到齐凤烨身边。因为当时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他必能继位,我留在他身边做起事情来也方便。”
春风徐徐吹过她的发丝,发有些凌乱,却无端显得凄凉。
“初见他时,我就在想,就这样一个文文弱弱的男人,当真有本事继位?”
她轻笑一声,明明是带有嘲意的话,却让人听见了语气里深深的眷恋。
“我是他的贴身婢女,日日侍奉在他身旁,天长日久,我竟对他有了别的心思。他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待下人们也是宽厚,当时府里有不少小丫鬟倾慕他,我有意却不敢宣之于口。”
她的眸光有了丝丝波动,回想道:“那日府里设宴,不少名门望族的贵女们都来了。她们看我不顺眼便故意刁难我,一个个地拿茶水泼我。”
“那是寒冬,一杯接一杯的凉茶从我头上浇下,冰凉刺骨,我却只能生生忍着。他过来看到这一幕后,瞬间大怒,立马散了宴席,当着众人的面把我抱了进了他的内室。”
女子的嘴角微扬,只有回忆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时,她才觉得曾经拥有过的那些,是多么美好。
“从那日后,我与他的关系就越发微妙,又过了许久,他同我表明心意。可我是亡国孤女,他是以后楚国的君主,我本不该答应他,可是我有私心……”
眸子黯淡了下去,眉宇里尽是愁云,声音有些哽咽:“我心想若是和他在一起了,做起事来岂不是更方便,于是我便答应了他。他待我极好,可是这事若是传出去对他没有好处,于是我们就成了人前主仆,人后夫妻。”
“那年,他初登大宝后,暗中调查主子,并给主子赐了毒药。我一气之下与他大吵一架,并跟他表明了身份。”
泪从眼眶里滑落,她原本娇艳的唇,此刻惨白无比,脸庞更是冷白如玉。
“我记得那日,他呆呆着坐在龙椅上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近乎绝望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对我已经失望透顶了,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离开后才发现自己有孕了,我舍不得打掉孩子,便偷偷生了下来。这些年一直是主子暗中托人照顾。”
“他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偷偷去看过两次,其实每次我都知道,看着他一个人孤单离去的背影,我真得好揪心,但是……我不能……”
叶奴此刻已经泣不成声,她捂住胸口狠狠喘息着,身子微微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易婉赶紧过来扶住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