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道：“就连张都知也关心百姓疾苦，我相信老天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张茂则微笑点头，对苏辙是更加欣赏。
苏辙身上有许多超过常人的特质。
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半分傲慢，他可以明哲保身，却偏要火中取栗，不管是达官贵人也好，贩夫走卒也好，他也一视同仁，绝不轻看，所以他有许多朋友，不是利益，而是交心的朋友。
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往宫门外走。
站在宫门前，张茂则躬身相送。
苏辙抬脚前，悄声问了张茂则一个问题：“张都知，若你和太皇太后有机会，愿意离开这座瑰丽的牢笼么？”
张茂则笑得淡然，这个问题他早就想清楚了：“娘娘和我都老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还能去哪里呢？娘娘答应过仁宗皇帝守好这万里江山，下臣能陪同娘娘实现承诺，于愿足矣！”
苏辙抱拳，对着张茂则郑重鞠躬，那是一份真诚的钦佩。
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投机取巧者有之，贪财好色者有之，心狠歹毒者有之，但大义凛然者、忠君爱国者亦有之。
有些人出身草莽却有赤诚之心，即便是清流之家也会生出败类，可见人品高低无关出身。
苏辙转身欲走，身后传来张茂则温和的询问声：“小苏学士，下臣卑贱，但可否与您做个朋友？”
苏辙回身，微微笑道：“我们不早就是朋友了？”
一股巨大的情绪涌上喉头，让张茂则红了眼眶。
自他成了阉人，从小黄门熬起，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
哪怕他现在已经爬到了宦官最高的位置，可世人也从未瞧得上他们。
而今日，张茂则居然在大学士那里获得了“尊重”，那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啊！
望着苏辙远去的背影，他仿佛看到了大宋未来的希望。
回到慈宁殿，太皇太后并未休息，而是坐在床上拿着放大镜在看书。
张茂则连忙上前：“娘娘，您要注意身体。”
太皇太后固执道：“我好久没有清晰地看清书上的字儿了！茂则，你就让我多看会！”
“娘娘，老奴知道您看爱书，可也要顾忌自己的眼睛。”
“茂则，你怎生去了这么久？”太皇太后抬眼望着张茂则脸上不安的神情，问道，“我知道你心里憋着话，但说无妨。正好呀，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张茂则道：“娘娘，老奴最近时常想，之前是不是咱们太过谨慎，所以才导致王安石在朝中的猖狂。如今朝中变法派一家独大，难以钳制。小苏学士是官家最信任的人，或许只有他能与王安石之流抗衡。”
太皇太后打趣道：“茂则，你该不会也被苏辙收买了罢？说说他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让你心甘情愿为他说好话。”
张茂则微笑道：“不敢欺瞒娘娘，苏辙确实拿贵重东西收买了老奴。”
太皇太后好奇：“这皇宫内苑什么珍宝没有，你若是想要我都能赐给你。莫非他苏家还有更能吸引你的东西？”
张茂则道：“小苏学士说老奴是他的朋友。”
太皇太后瞬间明白了过来，感叹道：“这苏辙就是会做人，把我的心腹都给挖走了！”
张茂则收走太皇太后手中的放大镜和书本，柔和道：“老奴永远陪着娘娘，娘娘您该歇着了！”
太皇太后望着张茂则：“茂则，你说苏辙真的值得我们押上所有的筹码吗？”
张茂则宽慰道：“娘娘，您常说天下就犹如一个棋盘，众生都是棋盘上的棋子。您和官家就是这下棋之人。也许有时候您不妨大胆一点，相信自己的感觉。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反而误事。”
太皇太后被张茂则伺候着躺下，叹道：“茂则啊，天下这盘棋，落子不能反悔！”
“娘娘，上天自有旨意，是非功过就留与后人评说。”
有张茂则陪着身边开导，太皇太后时常会感到松快。
这不，她刚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太皇太后生病，最着急的人便是皇帝赵顼，他听到消息立刻前来探望。
可刚好碰见祖母歇下，张茂则道：“官家先回殿，待娘娘醒来，我立刻派人来请。”
赵顼不肯走，他知道祖母的病与他有关：“不了，我就在慈宁殿等皇祖母醒来。”
张茂则柔声规劝：“太皇太后睡得浅，官家还是回去罢。”
赵顼摆摆手：“我就在外边等着皇祖母醒来。”
见官家态度坚决，张茂则也不再劝，而是赶忙吩咐宫人奉茶端上果子和点心。
这等待祖母醒来的时间里，赵顼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了小时候，祖母握住他小小的手一笔一划写字，在他生病的时候祖母也守候在床边。
后来啊，他长大了，祖母就教他如何管理国家，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对于赵顼来说，他和皇祖母的感情甚至超过了父母。
一个时辰之后，太皇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赵顼连忙上前侍奉：“皇祖母，您感觉怎么样？”
太皇太后轻飘飘瞥了皇帝一眼：“官家最近不是躲着我吗？”
“孙儿最近是太忙，才没时间向皇祖母请安。”
赵顼半低着头，他知道祖母是因为自己召王安石回京而生气。
“我老啦！眼睛也花了，耳朵也聋了，好多事都力不从心，也没什么东西能教给你的了。”
赵顼心焦：“皇祖母您这样说，孙儿是五内俱焚。朕知道您对王安石不满，可是大宋需要他，朝廷也需要他，恳请皇祖母原谅孙儿的擅自做主。”
太皇太后道：“我看大宋百姓不需要王安石，朝廷也不需要他，而是官家你需要他！”
赵顼无法反驳。
太皇太后问道：“孙儿，难道那王安石就那般好？难道我大宋就找不出来一个比他厉害之人吗？”
赵顼叹道：“朝臣虽多，可他们只会争争吵吵却提不出可行的办法。变革虽有弊端，但却充盈了国库，朝廷有才银钱去强大军队，抵御外辱。”
太皇太后终于松口：“朝廷之命不可朝令夕改。那王安石回来就回来罢，不过这参知政事的位置要留给苏辙。”
赵顼又惊又奇：“皇祖母打算重用苏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