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她小心翼翼的睨了坐于镜前的顾回雪一眼，见她面上一如往常一般没什么表情，她便又忍不住开始想入非非，幻想着娘娘和陛下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爱恨情仇才会成为如今这般。
但也就只琢磨了一小会儿，她便清醒过来，克制住自己飘忽的心思，放下手巾道：“娘娘，发丝已经擦干，可以躺下了。”
闻言，顾回雪点点头，从梳妆镜前起身到了床上躺下，阿喜替她吹了灯烛，今日该她守夜，她只留下几盏留作不时之需，便悄声退了出去。
顾回雪默默注视着床帘，伸手抚了抚肚子，感受到里面跳动的生命，她不免有些犹豫，但让她放弃是不能的，这个孩子出生以后是不会幸福的，只能在心里不住念道‘对不起…对不起…’
九月中，皇帝借着诞辰将至，准许后妃家中母亲入宫会亲，后妃们得此恩典纷纷谢恩。
顾回雪知道这事时，她母亲没过几日便入了宫，常海特意提起说是君彦在之前就安排了此事，但此时顾回雪正陷入与亲人相见的激动中，没有对此有什么表达，常海也识趣，将人带到便告退了。
“娘…”她看着许芊嗫嚅了声，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许芊看到女儿也是激动的老泪纵横，想上前仔细看看她，又顾忌着这里是皇宫，怕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做对会拖了女儿后腿。
“卿…娘娘…娘娘可好？”她张口想叫她卿卿，话到嘴边又生生转了回去。
“好，我很好。”顾回雪点头，伸手拉住自己的母亲，将她带进殿内，又回头冷声道：“你们下去，本宫要和母亲叙旧。”
她在下人面前虽然不常说什么，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她也知道只有拿捏起身份才能叫人听话不敢有外心，是以她在严肃的时候就会自称本宫，以让底下的人不敢忽视违抗她的命令。
听她吩咐，宫人们立刻点头应是，将殿内的空间都给了他们母女，见没了外人，顾回雪才立刻泪眼婆娑的抱住自己的母亲。
“娘，你还好吗，你和爹都好吗，还有哥哥，你们都好不好？”
见状，许芊也伸手安慰：“好，都好，我们都好，只是有些担心你。”
他们夫妻俩在家能有什么事，顾平川虽然去了西域参军，但也寄信回来说因为顾回雪入宫，虽然没将他提职，但也沾了她的光，那边将领都对他看重了许多，稍微有些危险的事也不敢叫他去做，顾平川参军本就是一腔热血想保家卫国，将领这样做叫他还挺不习惯的，叫他都没什么热情了，但这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写信回去跟父母抱怨了几句，如今一家人都很好，只是都担心她在宫中会受欺负。
听到家中一切都好，顾回雪松了口气，摇头安慰道：“不要担心我，我一切都好。”
她将许芊拉着坐下，替她斟了杯茶递过去。
“娘，喝口水。”
许芊接过，轻抿了口，y又看向自己的女儿，问道：“来的路上，中官说你已有身孕，身子可有不适，要不要紧？”
她现在的心情非常的复杂，有高兴，有愧疚，也有难过，毕竟怀的可是那个人的孩子，那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不用再说，要给他生孩子也是够令人糟心的了，但那能怎么办，顾回雪如今已经进宫，且孩子何其无辜，她又能怎样呢。
听她问起孩子，顾回雪心中叹息，但也只能道一句：“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许芊喃喃自语着，又看向女儿，见她如今消瘦不堪，顿时心疼道：“卿卿，你怎么瘦了这样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娘亲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你带离这里，让你远离这些是非...”
她为人父母，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迫嫁给那样一个人，她的心里头愧疚啊。
“娘，不是说好不要这样叫我吗，我想让它干干净净的。”t听她这么说，顾回雪不禁提醒道。
这个小字是程流风帮她取的，也代表了她的过去，皇宫这里太脏了，她不愿意将这个字带到这里沾染到污秽，她幼稚的觉得，只要这个小字还留在家中，她就依然如同还在青城时那样干净自在。
“瞧我，是是，该是阿雪。”她点点头，又问道：“如今孩子有几个月了？”
“差不多四个月了。”顾回雪答。
“怎会？！”
许芊闻言震惊，这样的话算算日子，那岂不就正是那一晚有的？可那不是喝过避子汤了吗！
“是避失败了。”顾回雪淡淡道。
其实被太医诊断有孕后，她也就猜到那些药不是一定有效的，只能说这孩子着实顽强。
“天意如此。”看到如此，许芊也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便好好养着吧。”
闻言顾回雪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你这是何意？”
许芊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如果不要这个孩子，那怎么现在还留着。
“在那样的环境下有了他，我没办法像正常母亲一般的去爱他，如果身为母亲的我都没法爱他，那又何必将他带到这世上。”
顾回雪抚这肚子，看似淡然的眼神里也隐约有着不忍。
“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许芊既心疼女儿，又心疼她肚子里那个未出世的孩儿。
“是，他是无辜，他父亲犯的错并不能归咎到他身上，可他现在的确是无辜的是因为在我肚子里，我能感受到他与我的生命相连，所以我会心疼他。但若是他真的出生，我没办法保证在看到和那个人有着相似面容的孩子时，自己会不会一样厌恶，我想爱他，但却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怨他，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我也肯定会疯的。”
她这么说着，眼泪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下，她将脸埋在手下，崩溃道：“我没办法全心全意的爱这个孩子…我一见到他就会想起我不得反抗，被人像狗一样折辱在身下…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爱他…”
不是不想爱，是没办法，没办法像正常母亲那样去疼爱自己的孩子，她怕她看到那个孩子的一瞬间甚至会恨他，她会成为一个疯子，孩子也不会好，他会想母亲为何要这样对他，长此以往，难保他不会心理扭曲，与其这样，那不如一开始就不去生下，她不想自己因为一时的心软让以后他们母子俩的关系势同水火。
“我知道，我知道。”许芊走上前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不论你做什么，娘都会站在你这边，你想好要何如了吗？”
闻言，顾回雪点点头，感激于自己母亲对她的理解。
“原本是想自己看些医书落掉，但药材不好弄，平日身边又总有人照料，故意落胎也太显眼。”
“那我去宫外帮你弄药材。”许芊道。
“不！”顾回雪立刻拒绝。
“绝对不行，我来这就是不想牵连到家里，若您这样帮我，被查出来他必定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且这样一来会将程叔一家也牵连进来，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跟程家的确有婚约，可小时候这关系并不为外人知，等到要昭告亲朋时又被君彦所扰，所以至今也只有两家人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谋害皇嗣是大罪，她这个亲生母亲这么做也会被问责，这怎么能去害了程家。
“您不必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些想法了，这些日子，我和淑妃走的近，也知道了许多事，后宫现在无人诞下子嗣都是出自皇后之手，上次我故意显露出了些许孕态，她虽没注意，但这几日我经常去淑妃宫里，走动之间有许多妃嫔已经注意到了我有孕，所以此事肯定能传到皇后耳中。再若不成，十月千秋节，各宫都会出席，我这肚子肯定遮不住，她必定会下手的。”
这属于她即便想保下这个孩子也保不住，毕竟皇后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她不过是将时间提前一些罢了。
“你确信吗？她若是不出手呢！”
许芊还是有些担心，等孩子月份大了可就不好弄了，有一尸两命的可能。
顾回雪摇摇头：“不会的，皇帝继位七年，虽就头一年选了秀，但断断续续每年也会有几人进宫，只是也都没有人诞下子嗣，不会唯独我是例外的。”
“真是苦了你了。”
许芊叹了口气，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眼看着女儿在宫里郁郁寡欢，她却什么都帮不了。
闻言，顾回雪摇了摇头，拉着许芊的手笑了声：“不苦的…”
只要尝惯了苦，就不会觉得苦了。
许芊眼尖的瞧见了她手腕上戴着的双镯，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一对有情人分隔，真真是作孽。
最终她只能闭口不提，陪伴顾回雪到日落西山时才被底下的人送出了宫，而顾回雪也因为得见家人，心中郁气消散了许多。
时间步入千秋节，期间皇后一直没有出手，像是没有听见这宫里人的窃窃私语一般，顾回雪并不知道情况，也很费解，平时总见一些嫔妃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这宫中妃嫔好几人都见到她的孕肚了，怎么皇后还没来呢。
但她不知道，这其实不是皇后的问题，而是这宫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瞒着她罢了，虽说这后宫之中分为以皇后和以淑妃为首的两拨人，可攀附皇后的那些人不过也只是为求一个安稳而已，没有人会真心想与她为伍，毕竟那可是害了自己的仇人，她们也许会为了活命去逼迫自己对她笑脸相迎，可要是没事谁愿意去为她披荆斩棘啊。
她们都是再也无法生育的女人，这也是顾回雪后来才知晓，即便如林蓉那般喜欢搅弄风云，在面对这个孩子时，她也没有借着这事来做文章。
千秋之际，举国欢庆，皇帝大赦天下，不设宵禁，诸州宴乐，休假三日，不止宫内热闹，宫外更甚，丸剑、走索、杂耍、百戏应有尽有。
宫内文武百官献上寿礼，由皇帝设宴，寿宴布置二十道热菜、二十道冷菜、汤四道、小菜四道、鲜果四道、瓜果蜜饯二十八道、各色点心面食二十九道，共计一百零九品。菜肴包括猪、鹿、羊、鸡、鸭、鱼等肉食，辅以蘑菇、燕窝、木耳等山珍，极尽珍惜奢华。
待前朝宴毕，不过多时便是后宫之宴，皇帝与皇后居主位共同出席，再由乐伎舞姬开场献艺，之后妃嫔们准备的节目便可一一呈上，等主子们表演完，舞姬们又接上，席间歌舞不绝，最后宴毕还有烟火可赏。
君彦本不想让顾回雪出席，毕竟肚子大了瞒不住皇后，可转念又想到贺家差不多可以收网了，便就准了她出席，但临了还是吩咐了王嬷嬷给她穿的宽松些遮掩。
“你来了，快坐下。”万宝柔见是她，二话不说就过来拉着她坐下。
“多谢。”顾回雪点头致谢，她这位置风水极好，淑贤二妃像是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
“你入宫不久，没参加过这些宴席，若是有何不知晓的，稍后跟着我们就好。”
一边的贤妃温婉的笑着，她是礼部侍郎之女，从小耳濡目染，知晓各种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她个人也是最恪守知礼的。
“好，多谢贤妃娘娘。”
顾回雪点头道谢，席上有搭话的，她也都一一淡笑着回应。
不过多时，皇帝和皇后也跟着入座，只是二人面色都不怎么好，任凭其余人如何猜测，顾回雪只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众妃嫔起身行礼后入座。
从宴会开始到结束，皇后的眼刀就恨不得从潘雨馨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脸上的端庄都快崩塌殆尽了，而君彦更是在之后放了筷子，神色微冷的离开了宴席，连后续的烟花都没心思看了。
万宝柔怕顾回雪因为皇帝的离去不安，即刻就安慰她道：“别管他，你还没见过宫里的烟花吧，待会儿放的烟花可漂亮了，你一定要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