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开始，陆承言对人生有了新看法，真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封了门还要关了窗的潇洒命运。
早就怀疑江觉余有勾搭奉川道派的陆承言掀开帘子，江觉余身着斗篷骑在马上，马横立在车前，马前还立着一个金甲傀儡，看起来凶悍异常，这个景象怪异极了。
陆承言蹙眉，摁住温泽也要拔剑的手，他沉声道：“他不太对劲。”
按照江觉余的人设应该直接把他打落打车后再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嘲讽的，可眼前的这个人一张脸都罩在风帽之中，不，应该说他全身上下都被这个宽大的斗篷给封印了。
马上的江觉余缓慢地转头，见到陆承言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嘲讽，马蹄声渐起，江觉余将路让了出来。
高大的骏马擦着马车走过，一晃而过间，陆承言仿佛看到了一张毫无生气的脸。
江觉余是如何知道他和温泽也会驾着马车从这里经过的？
陆承言想伸手叫住他，却被穿行的金甲人挡住了，他抬头，无意间与金甲人对上了视线。
这样的傀儡内里都是活人，金甲不破他们便可以永不停息地打下去，虽然不知道江觉余是从哪弄来的这么个金甲人，但看到两个家伙这么奇怪的姿态陆承言也不想多管闲事，只能悻悻地收回手。
他坐好，对着温泽也道：“走吧。”
等到走出老远，温泽也才向他提出自己的疑惑：“师尊觉得江长老有些奇怪吗？”
不是有些啊，那分明不是他，如果不是青鹿崖的腰牌和他那极富辨识度的斗篷，谁能知道这个与从前判若两人的货竟然是江觉余。
陆承言拧着眉心，总觉得方才金甲人的眼神不像是无意识的焕然，但又想不起来曾在哪里看见过那样的眼睛，他倚靠在车窗旁有气无力道：“他应该已经不是你们的江长老了。”
温泽也没有回答，这样的情况谁也没法立刻坦然接受，沉默半晌，他试探道：“要不要给崖主知会一声。”
“不必，”陆承言倏地睁眼，预感陆淮安一定比他先知道这件事情，他冷声道：“也不要与其他人说。”
“弟子明白。”
马车徐徐而行，内外两人的心情却来了个天翻地覆地转换，陆承言忧心忡忡地看着晃动的布帘，有些事情已经超过了他预想的、知晓的范围，这让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不适感。
原以为自己不用插手便能让男主走完剩下的路也很好，现在看来命运无论如何都会让他做那个心安理得的旁观者。
努力了这么久仍旧效果甚微的陆承言一路无言，他面如死灰地歪在车窗旁，把玩着从前从暗室里顺出来的匕首，那地方的宝贝是多，可他不会用，就算拿出来也只有填满腰包这一个作用。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拿这把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就算他知道这个故事的大概走向又如何，既定线路已经改写，前路已经被大雾笼罩了。
许是积郁已久，随着一些想法的诞生，他心中的戾气也越来越重。
他思索片刻，很快便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好不容易得来的再活一次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他将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指向马车外，勾唇一笑。
车外还在美滋滋驾车的温泽也抬手敲了敲车身，他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欢喜道：“师尊，到奉川了！”
奉川……
陆承言整理了一下表情，面无表情地掀开帘子下了车，既到了奉川，他一个修炼中人再坐马车就不好了，他无声打量着这个地方，这是三界的牛鬼蛇神盘踞之地，天上时刻飞过的修士和鬼怪神仙都在往一个方向去——奉川天师府。
“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陆承言拿出符纸来给郁乔传密令，那头白狼怕是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他放完消息，一回头发现程瑾初抱着剑看他，便道：“你那心上人消息最为灵通。”
“师尊你莫不是要把他骗过来杀？”程瑾初一脸警惕地盯着陆承言，生怕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承言忽然发现无论是什么世界，都有好事成双的时候，比如他培养了一个恋爱脑徒弟，就会有第二个。
“我若想杀他，还用骗他过来？”说到这，他用十分悲悯的眼神看向程瑾初，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像那传说中的“赔钱货”。
一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顺着人流来到了堪称是奉川最大的酒楼的地方，这里是奉川东市，尽是些昂贵稀罕的东西，陆承言一行人一走一过便吸引了诸多目光，只可惜他一记烟刀一扫，纵使是苍蝇也不敢把脸往他们的方向转。
卖东西的、开店的极少是神仙妖魔，他们都十分懂得惜命的道理。
在一群伸手就能捏死他们的人里做凡人，心里压力想必不是一般的大，不过一般能在奉川立足的自己本身一定得有些本领，其次便是请一位自认为十分强大的“镇店之宝”。
陆承言瞥向一家香料店门口立着的癞头僧人，见他看过去微微一笑冲他行了个“出家礼”，这种镇店的通常都是江湖中没什么痕迹的“世外高人”，若是程瑾初加上温泽也一起上，姑且能打个平手。
他还了个礼，带着身后的两个徒弟进了这家装修十分豪华的酒楼，所谓酒楼，陆承言从前认为只要有酒有楼便可以称作酒楼了，当然这是他在看见那些吟诗作赋、弹琴伴舞的美女们之前的肤浅看法。
“呦，是贵客，仙长哪儿来啊？”
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走了出来，可惜头上硕大的狐耳和身后的狐尾还是暴露在外。
她走到陆承言面前转了几圈，啧啧感叹道：“真是好根骨，好内力啊！”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陆承言不动声色地任她摆布，等她安静一些才淡淡问道：“还有位置么？”
他向后看了一眼，回身道：“三个人。”
狐妖尴尬地扯了个笑容，她招招手，身旁的店小二便殷勤地带着温泽也去领牌子去了，她带着温泽也往上走，心里烦闷不已。
她虽然修为尚浅不能完好地化身为人，但寻常修士就算是一品也会中她的幻术，只是中招时间长短罢了，可这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一点事也没有。
她推开一个包厢的门，又不死心地转身道：“敢问仙长名讳是……”
“好酒好菜，一会儿一头白狼找来就把他带上来。”
陆承言拂袖，将她那碍人视线的耳朵和尾巴拂了去。
他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奉川城到处都是耳目，尤其是一些日渐崛起的魔族，当年他与大半魔族结仇，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身份恐怕不用等到应钟大会开始了，他走到哪哪就是比斗场。
狐妖十分惊喜，连顺人腰包的心思都没了，顿时跪下磕了个头：“谢谢仙长，我修炼许久却得不到完整的人身，今日仙长成全，你们的吃喝小妹全部包了！”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陆承言眸色一深，双手将她扶起来，悄悄完成了两个人的对话。
在狐妖的眼里，他的影子忽然化作一只巨大无比的狐狸，周围都弥漫着滔天的妖气，压得她欲哭无泪，只能悄悄道：“我从未害人，只是顺些银子。”
“我不是因为这个找你，”陆承言眼眸中有一抹暗黄闪过，他在神识中传给狐妖几种心法，道：“既然都是狐子狐孙，你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这是正确的修炼方法，你之前的无论是谁告诉你的，都一并忘了吧。”
这么说完，他收回神识，在外界看来不过是他扶起狐妖的这么一个动作而已。
看狐妖对他的恐惧程度，他的妖力恐怕已经随着他修为的提升成长到了一定阶段，只是他一直竭力压抑着它们，否则他会变得更强。
等温泽也拎着两壶茶来到包厢，陆承言开始分配他们二人的任务：“瑾初，你的任务就是看好你那个心上人不要贸然去寻仇，否则他就只有化作冤魂看我作为的份。”
“弟子领命，不过师尊……他恐怕不会听我的。”
得了，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恋爱脑，那不就是飞蛾扑火，死了都捞不到一点好。
他冷哼一声，极其看不惯这种行为，他冷声道：“他若不听，就把腿打断关几天。”
程瑾初彻底没声了，似乎没料到陆承言会是这个回答，又好像早就知晓他会这么回答，总之她想了许久，眉眼一凝道：“那就这么办吧，总好过送命好！”
此话一出，纵使是陆承言，正喝茶的手都顿了一顿，他就是觉得程瑾初狠不下心才这么说，反正如果是他，他会非常果断地把人打残，再关起来。
能动脑的绝不动手，能动手的绝不动口。
温泽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心里一直挂念着应对何牧这个事，上次战败他能感觉到何牧并没有使出全力，他对战何牧的结局大概只有两个：侥幸没有被打死或者直接被打死。
“小也子，放轻松，”陆承言越过茶杯由上至下盯着他，这孩子仿佛被他培养得过于神经质了些，他安慰道：“你这一战只需要战胜自己，为师便可以放心了。”
这话他并不是完全胡说的，原来是他从中作梗才使得那何牧对战温泽也，今时不同往日，他会想办法为温泽也铲平道路。
“师尊，我只是有些担心会给师尊丢人。”
“为师本来就没什么颜面在，你能出战就已经不给我丢人了，”陆承言满不在乎道：“因为在这奉川之中我的仇家甚多，你能活着出战已是极好。”
他大笑几声，觉得自己讲冷笑话的水平简直又突破了一个高度。
温泽也听了这话反倒安稳了许多，跟着这么厉害的师尊，他还怕什么，犹豫什么呢，放手一搏便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