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民生大事乃是国本,善!”
听得楚渔所说,三年未曾出现饥民,运帝点了点头,赞赏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不过,他听着其他人的上奏,却紧盯着楚渔回到武官队列,目光深邃似海。
如此上朝,一年方才一次,在外的皇子,除却楚渔外,尽皆将自己最显赫的功绩呈上。
有开采出异宝的,也有寻获到能人异士的,颇有种大运王朝繁盛兴隆气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随着众人的呈禀,楚渔的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怒火,好在他躬身低头,无人能看到其紧锁的眉头。
待十九名成年皇子尽数奏毕,运帝这才抱起雪贵妃,将身子缓缓倚靠在龙椅之上。
就在这时,一道苍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大殿。
“启禀圣上,臣季尚参太子无德,枉顾百姓生死,嚣张跋扈,放纵属下践踏庆安商贩,至十死百伤!”
一名胸口绣有仙鹤纹样的老者,屈膝跪倒在大殿正中,此人乃是当朝太师。
据大运律例,太师有着上监昏君,下惩佞臣之职。
“臣龚麒云,参太子监国不利,德行缺失,引上天震怒,至使天下三年大旱,除庆安外,多地民不聊生!”
又是一名老臣出列跪拜,乃是掌管运朝礼法的太傅!
“臣孟博延,参太子无能,剿匪一事,不顾羽林军伤损,强自行军,令我朝痛失英才数名!”
此次出列的,乃是监管天下军队的太保!
紧接着,文臣队伍中,不断有大臣跪伏在地,痛斥着太子的种种恶行,其中三公六卿便有五位之多。
待到诸臣参奏完毕,以季太师为首,齐声高呼:
“臣恳求陛下,废立太子!”
一桩桩,一件件,皆为太子监国后,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如今累积至此,听得整个朝堂瞠目结舌。
楚玺被这么一参,吓得登时冷汗直流,慌忙跪倒在地,将脑袋压得死死的。
旁边的晋王楚显,眼眸流转,嘴角轻扬,此番“盛况”早已在其算计之中。
“太子竟做出如此之多的恶行,剿匪死伤了上千羽林军?这可都是我大运朝的精锐将士啊!”
向来不闻朝政的楚渔,听得心中一颤,太子如此行径,简直非人哉!
其中任何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够让他们这些皇子削去王位了,实在是骇人听闻。
但如此之多的恶行,全都集中在今日上奏,心思灵动的楚渔,自然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微微抬眼,瞧了瞧面前身披铠甲的二哥。
“莫非二哥已经掌控了满朝文武?不,应该只是推波助澜罢。”
如若晋王早已疏通文武诸臣,父皇必定知晓,今日之事将毫无发生可能。
想通其中关节的楚渔,再次默默低下了脑袋,向来行事粗犷的楚显,竟也有了如此手腕,那昨晚入城的试探,便值得寻味了。
废立太子的呼声,在洪元殿内回荡着,过了许久才散。
而高坐上位的运帝,却只是用手,轻轻替怀中紧抱夜明珠的雪贵妃,梳理着毛发,并未出声。
呼声消散后,大殿之中变得落针可闻,群臣连呼气都变得短促起来。
那些患有咳嗽等旧疾的老臣,此刻也强忍身体不适,苦苦坚持,有的脸都憋红了,却只敢轻轻吐气来缓解。
运帝的目光在殿内群臣身上流转,似是洞穿了所有人的心思一般。
他淡漠地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楚玺,又瞧了一眼埋着头的楚显,最终,却将目光落在了楚渔的身上。
“喵!”
龙椅上的雪贵妃,突然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
“是我使力大了些,梳疼你了。”
言罢,便将雪贵妃抱起,递给身边颤颤巍巍的太监,那太监接过后,小心地点着脚,快速地离开了大殿。
“楚玺,群臣所言,当真属实?”
当下本已是寒冬,运帝的语气更是冰冷刺骨,即便殿内布满暖石,依旧无力阻挡。
“父……皇,儿臣无能,有负父皇重托,儿臣该死,儿臣该死!恳请父皇开恩!”
匍匐着的太子,连连磕头,不多时,便已磕破,鲜血将殿内的红毯,染得越发鲜亮。
“咳咳……咳咳咳,好,好,好!你可真是朕的好太子啊,好儿子啊!”
运帝一手不断用力拍打着龙案,一手锤打着剧烈咳嗽的胸口,本就灰白一片的头顶,骤然生出更多的白发,眼看就要将那少许的灰黑给遮了过去。
“望陛下保重龙体!”
“望陛下保重龙体!”
“望陛下保重龙体!”
这一刻,殿内所有人都慌乱地跪倒在地,叩首祈福。
而殿外,已有数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跪着等候,也不知是那离去的太监通报的,还是这些老太医早就得到了消息。
“父皇,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那磕头的楚玺见状,更发狠了些。
“该死,咳咳咳,你确实该死啊,满朝大臣,竟无一人替你出言,你这国监的,真是好啊!咳咳咳咳!”
运帝挥手斥退了想要上前的太医,原本有些佝偻的身躯,骤然迸发出惊人的气势,扶着龙案站了起来。
他拒绝了太监的搀扶,独自撑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弯下身子,双手按住楚玺的肩膀,将其从地上拽起。
“咳咳,疼吗?”
这一刻,他就像寻常人家的慈父一般,望着面前满脸鲜血的嫡长子,轻声问道。
“回父皇……儿臣不疼,儿臣该死!”
楚玺身子发软,几欲栽倒,却感觉双肩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稳稳扶住。
“咳咳,都到这时候了,还撒谎,你若是说一句疼,兴许……咳咳,你可知道?朕疼的很啊,天下百姓疼的很啊!”
运帝眼中的那一抹期盼彻底散去,声音变得格外冷厉,双手用力,一把将楚玺推倒在地,又缓缓地走到台阶上,扶着栏杆席地坐下。
摔倒在地的楚玺,听到这话,瞳孔骤缩,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运帝已不再正眼瞧他,这一刻,他彻底感受到了绝望。
悔恨,懊恼,所有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他就这么双眼空洞地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