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室里的兰花显得更加挺拔苍翠了,似是被赋予了生命的真色,即便是这深秋时节,却依旧不影响它的傲然盛放。兰花可以说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植物了,远看如同一堆灌木草似的叶片脉络清晰,可却玲珑洁雅,香气淡然不争抢,有种巧笑嫣然的美感。
林温温看到眼前的兰花园惊喜的难掩笑意,她到处看看,兴奋的不停的给陆景深讲了起来。
“你看,这个叶长圆形的是巾唇兰,这个紫红色叶片长的像瓶子一样的是瓶壶卷瓣兰。还有这边这个,三瓣短圆收根极细,前端像是汤匙一样的叫后翠蟾,是不是挺像的……”林温温正说着,还没等陆景深接话,她便惊呼着钻进了花室了里面,惊叹道,“天哪,想不到这里还有德基叉柱兰,这是爷爷很喜欢的一种兰花。可因为它生长于中部海拔一千五左右的山林地区,所以云城很少见的,也很难运送过来的。真厉害,这里简直是兰花王国!”“没想到,你还挺了解兰花的。”陆景深淡淡的开口说道,经商他在行,可说起这些花花草草来,陆景深可真就败下阵来了。
林温温摇了摇头,说道,“我只不过是班门弄斧了,这些都是以前经常听爷爷说的,日子久了也就记住了。小时候觉得这些花花草草很无趣,可长大了却突然改变了想法,看到这些兰花就像是想起了爷爷。”看着林温温一脸茫然失措的样子,陆景深很想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可时间没给陆景深这个机会,一个年岁看上去有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便从里间的花房里拿着喷壶走了出来。
林温温被吓了一跳,躲在陆景深的身后,小声说道,“原来里面有人啊,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老妇人笑眯眯的拿着喷壶给兰花浇起了水来,林温温这才站在一边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了老妇人一番。她看上去年岁的确不轻了,有六十多岁的样子,但也应该是在六十五岁以上了。
身穿一身纯白色亚麻质地的老式儿棉衣,扣子是那种用麻布包起来的做工,几乎被磨得露出了底色。这件衣服应该是很久了,可被洗的很干净,老妇人经过林温温身边的时候,她隐约的闻到了一点肥皂的味道。
“哎呦,我的宝贝们是不是都渴了啊。”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的跟这些植物聊起了天。她的眼睛眯成了一弯月,充满了爱意。
林温温偷瞄了陆景深一眼,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眼睛看着老妇人。
她的发丝几乎都变白了,只有零星几根还没有褪去岁月痕迹的黑发丝丝分明的挣扎着。发髻被梳的很低,半个林温温拳头大小的发包挂在脑后,看上去有些慈祥的样子。
没一会儿,老妇人便给这里的兰花都浇了水,她放下手里的水壶笑盈盈的打量着林温温,说道,“记得啊,兰花不能一次浇太多水的,那样它们会被溺死。”“嗯。”林温温犹豫着,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便跟在老妇人的身后,走去了另外一间房。
这里是一个类似于茶室的地方,一张檀木色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茶具。藤制的木椅被磨得发亮,循着老妇人的指引,林温温和陆景深便坐在了她的对面。屋子里面的灯是那种明亮的暖黄色,暖暖的照在老妇人的脸上时,林温温才看清了她的面容。
这么近距离的一看,她似乎也没有那么衰老,可能是打扮的原因,再加上她有些佝偻的背,所
以给了林温温这样的错觉。
“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这么懂兰的人真是不多见啊,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喜欢它们啊。”老妇人轻咳几声,一边用热水清洗着茶杯一边缓缓的开口跟林温温说道。
“哦。”林温温这才将思绪抽离,微笑着点点头,“其实我爷爷曾经很喜欢兰花,他在老宅子里面养了很多很多兰花,都照顾的很好。虽然没有您花室里的这么多,但也几乎是霸占了大半个房子呢。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讲,久了,我也就认识了一些。”老妇人笑着看向林温温,眉眼间的波澜似乎更加慈爱起来,她将目光凝聚在林温温的脸上,有些出神。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就只是这么一直看着看着。
林温温看了一眼陆景深,他却只是低头喝茶,没有搭话的意思。林温温尴尬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过了半天才徐徐开口问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啊?”“啊?”被林温温这么一问,老妇人才回过神,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神实在是失礼,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哦,没有没有,我只是看着你想起了我的女儿。她应该是年长你几岁,也像你一样,喜欢留短发,喜欢笑……”林温温难耐的笑了笑,如果不是因为坐牢,她也不会把头发剪短。可自从留了短发之后,她几乎没想过再把头发留长。可的确是如此,短发的林温温更有女人味,更成熟了一点。
作为礼貌的回应,林温温淡淡开口附和道,“是吗,看样子您一定和女儿的关系很好。”老妇人的脸色一下子暗淡下来,林温温瞬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喝了一口茶,僵笑着,“其实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联络了。”“那您不打算找一找
她吗?”陆景深突然间放下手里的茶杯,插嘴说道。
老妇人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灰暗,放在桌边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许久才开口道,“我听同乡的人说,她好像在国外,找不到了。就算找到,她应该也不会见我的。”林温温不明所以,本来是别人的私事她本不该多过问的,可看到老妇人的样子,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和家人,心中突然间酸楚了一下。
“可人生短暂,您如果这样下去,会不会后悔呢?”陆景深似乎对这件事很执着的样子,这倒是让林温温有些吃惊。他一向不喜欢去理会别人的事,可现在看起来,这件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老妇人拍了一下桌子,缓缓开口的语气带着沙哑,“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她生下来。这个孩子,小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魔鬼。”后来从老妇人的口中,林温温和陆景深才得知关于她这个所谓的女儿的事情。小的时候,他们全家住在云城的城郊郊区,生活条件不太好,但也算不上艰苦,吃饱穿暖还是可以的。
小的时候,老妇人的女儿十分乖巧,很听话很内向。可八岁那年,她突然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变得更加阴暗起来,还会莫名的发脾气,躁狂乖张。经常欺负同学,偷偷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事情?”林温温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她不明白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能做什么可怕的事。
老妇人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悲伤,难得遇到知己,她一下子将二十多年来的心绪全部吐露出来了。
她曾经把老鼠药放进了同班同学一个男生的饭盒里面,导致他终身残疾智力障碍,还瞎了一只眼睛。这件事虽然没有被发现,可老妇人曾在女儿的日
记本里看到了她将这件事的经过写了下来。原因,就只是那个男孩子玩闹着偷偷扯了她的辫子。
后来,女儿的性格更加怪异了。老妇人的老公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一时被迷惑双眼,所以在外面染上了别的女人。有一天喝了酒的老公回到家与老妇人发生争吵,于是打了她一巴掌,倒头就睡。
躲在门口的女儿听到了这一切,半夜时分故意在自己父亲干活常用的梯子上做了手脚,导致他从高空跌落,后脑正好砸向了被人一早放好的钉板上,死状惨烈。
老妇人回忆说,女儿那一个礼拜搜集了很多钉子,自制了一个钉板。还把每一根钢钉,磨用锉指磨得尖锐发亮。
屡屡受创的老妇人再也忍受不了,将一切说了出来,还动手打了女儿。从那以后,她的女儿就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过。而她离开的那年,刚好只有九岁。
林温温听得两眼发直,她甚至觉得不寒而栗,一个那么小孩子到底在八岁那年经历了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暴戾可怕。
老妇人抹干了眼角的泪水,缓缓说道,“真是对不起,大概是看你那么喜欢兰花,觉得跟你有缘,所以不知不觉竟然说了这么多。让你们见笑了,真是对不起。”“没关系。”林温温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有些心疼。
老人反手抓住林温温的手,将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交给了林温温,说道,“这家店以后就交给你了,其实我的身体一直不好,早就想把这间花店盘出去了,可奈何遇到的人都不合眼缘,他们只是看中了这个地点。但你不同,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亲切,我相信你一定会照顾好这里的。”林温温不知不觉的觉得鼻尖有点酸,用力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