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飘散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灯光明亮的照射在一尘不染的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惨淡的光线。
姜亦萍所在的病房在医院的顶层,VIP高级私家护理病房,为了避免记者的打扰,整整一层,都被陆景深包了下来。并且走廊的每一个出口,都有保镖看守着。
林温温靠在病房角落的位置,直勾勾的盯着病床上一息尚存的姜亦萍,咬紧牙关。
“夫人因为在车祸中脑部到重创,所以除了保留了一些本能性的神经反射和进行物质及能量的代谢能力之外,认知能力已经全部丧失,PVS也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植物人。
不过因为脑干仍然具有功能,在进行营养输送和消化吸收的时候会有一些微弱的反应,所以建议经常和病人聊聊天,给她听听音乐之类的,是能够刺激她的感官神经恢复的。再配合高压氧改变血氧浓度,加之药物作用的治疗,也不是没有可能苏醒的。”医生滔滔不绝的说着姜亦萍的情况,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词听上去更加令人觉得难以消化。
话音还未落,医生又犹豫的说道,“只不过苏醒的几率就……”陆景深挥了挥手,打断了医生的为难,“这个我知道,就劳烦您以后多费心了。”“啊,不不不,这都是应该做的,陆总您太客气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面对着陆景深的客气,医生显得惊慌失措。
也对,他可是这家私家医院的大股东,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即便他不说,医生护士们也一定是不敢出任何差错的。若不是躺在床上的人是姜亦萍,陆景深也不会这样放低了傲人的姿态。
其实陆景深和林温温都清楚,像是姜亦萍这种年纪的病例,在植物人的状况中。半年内
苏醒的几率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十,而半年之后重新苏醒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到百分之十不到。
而且这中间还很有可能发生心脏停搏的情况,即便是醒了,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患上永久性脑损伤。也就是姜亦萍无论是是醒还是睡,对她来说都不会出现完全康复到之前的可能。
“这件事不要说出去,知道怎么做了吧?”陆景深的语气病的深沉,他的眸光始终停留在病床上。
“是是是,当然知道,您放心吧陆总!”医生点头哈腰,看上去恭敬有礼的模样。随后,在陆景深的吩咐下,便离开了病房。
这样的医生也就只能在这种高级的私家医院才能看到,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根本不会有普通人,别说是陆景深了,随便得罪了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医生们自然是识时务的,但若是在收入微薄的公立的医院里,那可就是不同的一番景象了。
医生离开病房之后,里面突然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检测仪器在不停的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在宣告着时间和生命的流逝。林温温靠在墙角的柜子旁边,一脸苍白的没有任何反应,眼底却是无尽的荒漠。
不知道过了过久,陆景深缓缓开口,“我先叫人送你回家……”林温温的眼睛里依旧是质疑,她似乎在等陆景深发火,毕竟她差点撞死的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姜亦萍,而且不是意外,是故意杀人。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林温温的声音已经嘶哑的发出了间断,像是被空气包裹住了只言片语。
“你想听我说什么?”陆景深的眼底无光,面容深邃的一片漆黑。林温温看着他的脸,除了分明的棱角在光明中依旧清晰,其他似乎已经被无边的海岸吞噬掉了,
她看不出他的情绪,哪怕一丝难过或是一丝愤怒。
“没什么……”林温温停顿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么多的问题最终还是淹没在喉咙里面,悄无声息的化为了乌有。这样的陆景深让她觉得可怕,她宁愿他大发雷霆,想要杀死她或是将她毒打一顿都好过现在这样的沉默。
不过有一点料想并未发生,也可能是即将发生,那就是林温温以为陆景深一定会跟她提出离婚,可他没有,而是叫人先将她送回家。
也许只是听候发落吧,林温温抱着无所畏惧的态度离开了医院,按照陆景深的吩咐,她没有丝毫的异议。毕竟她杀了他的母亲,她理应受到惩罚。
临走前,林温温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亦萍,她的身上插满了检测仪器的管子,腿部被纱布包裹着半吊在空中,她的脸在褪去浓妆之后尽显老态,青紫色的淤痕一块一块的遗留在脸颊嘴角甚至是身体的各个角落。
“呵……”林温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带着绝望和愤恨。她的内心除了对陆景深的一丝丝愧疚之外,便是无尽的遗憾,她在埋怨上天为什么没有将姜亦萍这个恶魔一般的老女人带走。
可陆景深的背影却那么深刻的印在了林温温的脑海里,高大的背影阴暗至极,迎向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形成了一块巨大的黑幕一样。她似乎感觉到他的双肩在微微的起伏着,他在哭吗,还是自己眼花。
林温温没有来得及确认,便被陆家的保镖请出了病房。与其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监视来的更恰当。中途林温温只是去了一下洗手间,保镖都形影不离的跟在门口,不愿意先行到停车场去等候。
林温温没说什么,她想那大抵是陆景深下的命令吧。
是
啊,他终究是会向自己问责的。他会杀了我吗,还是把我丢进海里,或者将我送进监狱,找来最厉害的律师加重我的刑期,他要惩罚我,多的是办法。
林温温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结果,不管是哪一种,她都心甘情愿的接受并且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唯独,她只是后悔没有撞死姜亦萍为暮烟儿报仇,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报仇。
“我想去一趟墓园。”林温温在上车之前分明吩咐了陆景深的保镖,随后便靠在后座的椅背上昏昏欲睡。她很想去看暮烟儿,去看看那些躺在墓园的亲人们,因为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保镖并没有搭话,而是有条不紊的开着车子。直到半个小时后,林温温隐约醒来,她看向窗外,再过两个路口,就要进入陆家所在的别墅区了。
林温温一惊,她将身子探向驾驶室的位置,有些不开心的说道,“我不是说要去一趟墓园吗,你没听到吗?”正开车的保镖微微侧身,语气生冷又坚硬,“对不起陆太太,陆总吩咐直接送您回陆宅,哪都不能去。”“什么?陆景深说的?”林温温微微皱眉,她只是生气陆景深竟然连最后让自己看一眼亲人的权利都生生的剥夺了。
保镖没有搭话,像是自动将林温温的质问过滤掉。
她深深叹了口气,无能为力的瘫靠在椅背上,渐渐将情绪抚平,没再说话。
那天陆景深回到陆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蓉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林温温心情不好,不肯吃也不肯喝,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出来。
陆景深回来的时候,佯装随意的问起林温温,蓉姐也是这么说的。她接过陆景深的外套,轻声问道,“陆先生,您吃过晚
饭了吗,要不要把菜热一下?”“不用了,你们都去休息吧。”陆景深一边说着,一边单手将领带打松,信步上了楼梯。
在卧室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很昏暗,床上的被子鼓起像是一座小山丘,林温温正蒙着被子,一动不动。
陆景深走到床边,坐下,淡淡的开了口,“我知道你还没睡,我们谈谈……”一阵荒漠般的沉默,林温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面对着陆景深的主动攀谈,她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关于今天的事情……”陆景深的声音有些明显的疲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了林温温的背上。
可就在陆景深的手触碰到被子的瞬间,他顿时心惊了一下。本应该充满的温度的身体变得瘫软无力,像是空洞的海绵,一碰便触到了底。
他站起身,猛然掀开了被子。林温温根本就不在被子里面,只是一条被人故意堆成人形的毯子,赫然映入眼帘。
“林温温?”陆景深觉得不对劲,迅速翻遍了卧室浴室包括衣帽间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见林温温的身影。
“蓉姐,蓉姐!”陆景深提高了嗓门,一边走下楼一边吼着。
“我在我在,陆先生您怎么了?”蓉姐的身上还带着围裙,听到声音慌张的走了过来。
“陆太太人呢?”陆景深尽量使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可语气依旧急促。
“陆太太下午一回来就进了房间,没出来过啊,她不在房间里面吗?”蓉姐一脸疑惑的回想着,缓缓开口,“陆宅今天换地毯,所以下午我一直在客厅,没看见陆太太出门啊……”陆景深的眼神游离,不出三秒钟,他便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拿起外套和车钥匙匆匆忙忙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