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暮叔叔的尸体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上午,云城的殡葬馆内。
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林温温是在陆景深和吴特助的陪同下一起去了那里,殡葬馆有很多隔间,即便是隔音很好的装修依旧能隐约听到若隐若现的哭声和叫喊声。
阴森的气氛透着无止境的冷清,蔓延在细长而又一眼望不都尽头的走廊里面,来回冲撞着。刺得人耳朵微微震鸣起来,就连身子好像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林温温紧张的几乎不敢大口呼吸,她在脑海中想象着无数种再一次见到暮叔叔的情形,唯独没有这一种。他此时此刻应该正躺在冰冷的冷柜里面,饱受着冰冷刺骨的折磨。
在来这里之前,林温温不停的给暮烟儿打电话,可始终都是未能接通状态。殡葬馆的人说,按照程序在与洛杉矶那边的疗养院交接完毕之后,家属需要过来这边签字之后才能下下葬或是火化。
可尸体被转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殡葬馆没有权利处理,所以只能一直将尸体放在冷柜中保存。他们也有试图联络过洛杉矶疗养院那边,索要当时办理手续的家属电话,可那个号码却早就已经变成了没有登记号码,事情也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像是这样的无名尸体,殡葬馆里有很多,一般都在保存到冷冻状态下开始加速腐变的时候集中处理掉。也就是说,如果穆先生的死一直没人发现,他们很可能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这么凭空消失掉了。
“陆太太,您确定要看吗?因为您是孕妇,我担心一会暮先生的样子会吓到您,所以……”殡葬馆的工作人员有些担忧的劝说着林温温,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足足五六天的时间
了,样子一定是很难看的。
陆景深伸出手刚要拉住林温温,试图想要阻止,话音都还没出口,林温温便坚决的说道,“没关系,我一定要看!没什么好怕的,他也是曾经像父亲一样待我的人,我一定要亲眼确认!”“陆太太……”吴特助刚要劝阻,陆景深便挥了挥手阻止了他。
他清楚的知道,林温温这个人性子,她若是执意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吴特助停顿了片刻,虽有些不赞同,也就没再说什么。
走进冷藏室里面,气温一下子降了不少,冷的人瞬间清醒。一股淡淡的腐朽味道隐约飘进鼻腔里面,即便是低温依旧掩盖不住全部的味道。
一个个的冰库被镶嵌在墙上,如同一个巨大的抽屉一样。不锈钢材质的银色表面反射着吊灯上投射下来的光芒,变得黑漆漆的,阴森又可怕。抽屉被拉开,一股冷气从里面溢了出来,消失在空气中。
林温温的手心冰凉,她几乎不敢大口的喘气。死死攥着的拳头,指甲不知道何时已经深深的陷进了掌心,可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两条腿此刻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迈着步子。
冷柜的抽屉被工作人员拉开,发出金属之间摩擦碰撞的声响,似乎带着回音,冷彻入骨。林温温死死地盯着,瞳孔的焦距却不断的变幻着。拉开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一层白色的布。
工作人员在拉开围布之前,看了一眼林温温以作确认,直到林温温坚定的点了点头,他才轻轻的扯开了蒙在暮叔叔身上的布。
顿时,一个面无血色的脸庞出现在林温温的视线里,她的肩膀微微的起伏着,呼吸变得有些不顺畅。全身上下,只有眼圈是温热的。
林温温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是暮叔叔,是他。”突然间一声钝响,扑通一声。只见暮先生的手从冷柜的边缘滑落出来,林温温的心一惊,目光移向了暮叔叔的手。他的皮肤已经没了任何的血色,苍白发青的颜色十分可怕。
在一旁的工作人员带着手套,重新把他的手搬正。翻转手掌的时候,林温温瞥见暮叔叔的指甲里面好像布满了暗红色的物质,说不清是什么,倒有点像是凝结了的血浆的颜色。
她刚要伸手去探查究竟,却被陆景深一把拉了回来。她被死死地箍在陆景深的胸口,他摆了摆手,低声说了句,“好了,关上吧。”直到贴近陆景深的胸口的时候,林温温才感觉到了温度。眼泪顿时从眼角滑落,全部蹭在了陆景深的衣领处。她没有出声,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吞掉泪水。
走出冷藏室,温度回升了不少。里面由于需要低温储存,所以连同冷柜外面的温度也只维持在七八度左右,的确是冷了一点。
“暮叔叔的死因是什么?”林温温皱着眉问道,尽管心里的难过依旧汹涌,可脸上的表情她还在竭力的克制,让自己看上去稳定一点。
工作人员翻着记录,缓缓的开口说道,“经过解剖,证实暮先生是死于心脏瓣膜垂脱,导致心脏缺血性昏厥,因为抢救不及时所以导致死亡。”“可暮叔叔并没有心脏病啊?”林温温的眉心仅仅皱在一起,她死死的攥着拳头,目光严肃。
“其实心脏瓣膜脱落并不一定是患有心脏病才会发生的,剧烈的运动或是过度的惊吓,甚至是难以承受的刺激打击之类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危险。只不过有的人是能够自行恢复的,暮先生的身体
本就不好,再加上没有及时救治,时间又比较长,所以也是在合理范围之内的情况。”林温温觉得双腿瘫软无力,她靠在桌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工作人员放下手里的记录册,继续说道,“请你们节哀,虽然时间不恰当,但是今天必须决定关于暮先生遗体的处理,家属是想要火葬还是土葬呢?这些事情,还是提早安排比较好。”“不能再等等吗,他的女儿还没回来,烟儿还没见到叔叔最后一面呢!”林温温的鼻尖狠狠地泛起一阵酸意,她强忍着不哭,眼泪还是不停的往外流。
“明天是储存期限的最后一天了,还是尽快决定对死者也是件好事。”说完,工作人员便离开了接待室。
陆景深拍了拍林温温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着她,“我们走吧,葬礼的事情,我和你一起给暮叔叔安排的,放心吧。”“联系上烟儿了吗,联系上了吗?”林温温突然间抓住陆景深的衣袖,直勾勾的看着他。
吴特助推了推眼镜,声音冷静如常的说道,“烟儿的电话始终不通,新闻说A市的台风很厉害,飞机铁路全部封禁了,很多酒店没有信号,好在没有人员伤害。我想应该只是暂时的失联,等台风过去就好了。”林温温一脸为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明天依然联系不到暮烟儿,那么她必须决定这一切。
离开殡葬馆的时候,林温温始终垂头丧气的走在后面,她的心情很沉重。一个人在接二连三的面对着至亲一个个离开,受到的打击是无可比拟的。
“陆太太,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吴特助说着,发动了车子。
陆景深和林温温坐在后座,她本来一直看向窗外
,但吴特助搭话,林温温才回过头探向前方,轻轻的回答了一句。
吴特助抬手摆正后视镜的位置,才缓缓的踩下了油门。可就是这么一抬手的动作,林温温赫然发现了吴特助手臂上几道若隐若现的伤痕,可只有一晃眼,她看的不怎么清楚。
一直到回到陆宅,林温温始终觉得不可思议,她想要看清楚吴特助手臂上的伤痕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就这么贸贸然的去询问,似乎显得太过刻意。
正好吴特助从陆景深的书房出来,手里拿着文件。林温温端着水杯故意凑了过去,她身子一斜假装打了个趔趄,整个人靠向吴特助手里的水杯顺势倒在了吴特助受伤的那个手臂上。
“啊——”吴特助惊呼一声,因为是滚烫的水,所以他立即脱掉了外套。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只见四道明晃晃的抓痕在吴特助的手臂处,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大部分已经结了痂。可这么被热水一烫,似乎又重新渗出了血迹。
林温温心惊,慌张的说道,“啊,你的手怎么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心不在焉,我去帮你拿药箱,要不容易感染的……”吴特助似乎很慌张,他频频看着楼上书房的方向,在陆景深出来之前,迅速的穿上了湿漉漉的衣服。神色慌张的咬着牙,强忍着疼痛摆了摆手,“不用了陆太太,只是被野猫挠伤的,不碍事的。我还有急事,等回公司我自己会处理的,不用在意。”说完,吴特助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陆宅。
林温温觉得很奇怪,那伤口很粗很长,不像是被猫挠伤的痕迹。倒像是被人抓伤的,可吴特助为什么要撒谎呢?
“天哪,该不会是……”林温温惊慌失措的捂着嘴巴,几乎快要发出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