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三十多个日日夜夜就这么过去了,像是丝毫没能留下痕迹,飞快的令人心慌。
十月的云城开始进入雨季了,秋天的寒冷愈加发疯似的侵袭着一切生命,远山的地方偶尔还能看得到一两只落了队伍的雁鸟,以惊弓之势奔逃着去往更暖的城市。
没什么新奇,它也怕死啊,怕被冷死,怕被饿死。
林温温呆坐在医院的后花园里,看着周围一切日渐衰败的景象,开始泛黄的枝叶,落了一地,莫名的伤感起来。厚重的围巾裹在肩膀上,还是能清晰的感到冷风刺骨的吹着。
那一刻,她开始深深的厌恶自己,一股没来由的情绪如同从天而落的冰霜,瞬间浇熄了一切。
“陆太太,程易死了……”当医生打给林温温的时候,她正端着蓉姐给她煮好的红枣桂圆茶,滚烫的汤汁溅落在林温温的手臂上,瞬间涌起一小片透明的水泡,皮肤红肿的颜色殷红一片,刺得人眼目疼痛。
林温温努力发出声音,哪怕只是一个应答的音节,可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死死的僵住,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电话掉在地上,连同手里的汤盅。破碎的声响,远远的就刺进了陆景深的耳里,他装作听不到,伫立在书房的窗前默默抽烟。一个小时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或许是一个月前,他就应该知道这是势在必行的结果,因为程易确实要苏醒过来了。
当林温温兴冲冲的告诉陆景深程易的手指有了反应,他就已经派吴特助去医院查看,果然药物的作用还是没能产生理想的效果,他的神经的确开始苏醒。生理上的反应,有的时候很难解释。
所以,吴特助还是加大了药物的剂量。
作为一个上市
公司的财团总裁,陆景深做事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几个月之前,程易之所以造成现在这样的情形,全都是因为他执意要追查王爱萍做的坏事,他在寻找当年那个撞死许晚晴的司机。时隔十几年,却在那时候突然有了眉目。
可追查的过程中,程易却意外发现了一个秘密,一辆车的行程记录仪正好拍下了云城海边的一幕,一个男人正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扔下海,她看上去像是已经没了生命体征。程易一眼就认出,那个中年女人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杜晓平,也就是十几年前在林家做法事的那个假道姑。
而杀死杜晓平的那个男人,正是吴特助。
程易能找到的证据,吴特助自然也早就锁定了目标。天眼拍下的当天深夜经过海边的所有车辆,为避免出现意外,吴特助早就一一锁定了目标。只不过不巧的是,程易却快了一小步。
正是这一小步,才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程易通过各种途径和渠道很不容易的找到了那个车主,花钱买下证据之后,他本想拿着视频去找林温温,没想到却发生了这起人为的交通事故。程易命大,被一辆疾驰的车子撞飞,颅脑严重受损,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脏器破裂,这一切还是没能夺走他的性命。
林温温本以为是上天给他的一线生机,可没想到却成了最后的折磨。没人知道程易的身体再吸收了那种不明药物之后,承受着怎样剧烈的痛苦。手指的反应其实到底是不是转好很难说清,但这个细小的动作却给了他自己一个痛快的了解。
不过这一切也多亏了程易,如果不是他住院,如果不是林宛心贪心绑架林温温,这一切或许也就随着
程易的离开变成了永远的一个谜团。他无论如何,还是给了他心爱的女人的女儿一个交代。
陆景深是在林温温夺门而出之后,才随后赶到医院的。他躲开了林温温在得知消息后第一眼的绝望和悲伤,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程易葬礼那天,林温温没有去墓园,而是先去了林家。
她走进客厅的时候,林宛心正在敷着面膜,靠在沙发上看泡沫剧。明显一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模样,悠闲慵懒。见到林温温的时候,林宛心被吓了一跳,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她狠狠扯掉脸上的面膜纸,仍在地上,叫嚣着。
“林温温?你还有脸来林家,趁我不在,你是不是常来讨好爸,哄得爸把公司交给你,你这个阴险的女人!”“我从没有承认过他是我爸,你喜欢叫就叫个够,没人跟你抢。还有,我不是来找林牧的,我是来找你的!”林温温的声音低沉,充满了疲惫和嘶哑。
林宛心还是没变,林温温一见到她就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个妹妹她太了解了。一年的牢狱之灾根本溶灭不掉她那种与生俱来的戾气和歹毒,她的眼神从未有过一丝的真诚,一刻的悔改。
“找我?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不觉得过瘾吗?怎么,还要来看我的笑话啊,呵——”林宛心的笑容依旧乖张,她的嗓门很高,眼神却带着隐约的闪躲。
“程易死了,今天是他葬礼……”林温温没有心情与林宛心周旋,那些口舌之争没有一点意义,她今天来只是通知林宛心这件事,毕竟那是她的亲生爸爸,这么做全是为了程易,他大概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
林宛心楞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消失,随即又轻笑着
,“程易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我累了,我要上楼休息!”说完,林宛心便转身匆忙的想要离开,她的眼神和样子,就像是落荒而逃的战俘,显得那么鬼祟和慌张。
“程易死了!”林温温提高了嗓音,就在林宛心转身离开的时候,直到她愣在楼梯口。
突然,林宛心转过身,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程易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既然你那么重视他,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今天不是他的葬礼吗,你这个女儿难道不应该去送他一程吗?”林温温的眉心泛起波澜,越来越深的沟壑留在眉眼间,她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声音尖利,“林宛心,你还是人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现在他死了,就躺在墓园里,如果你今天不去,你这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又怎么样,我去了他能活过来吗?我告诉你林温温,不要再搞事情,林牧才是我爸,林氏集团的总裁是我爸,不是那个臭要饭的!他最好死了,免得活在世上碍我的眼!我是林家的千金小姐,永远都是,你休想把我赶走!”林宛心的眼睛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她瘦弱的脖颈青筋爆现,歇斯底里的直到整个人像是精神崩溃。
“啊——”林宛心惊叫一声,整个人扑在楼梯口,她捂着脸正恶狠狠的盯着林温温,“你疯了吧,你敢打我!”林温温的眼圈通红,灼热的快要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始终面无表情没有流泪,可肩膀却一直在颤抖着,越来越剧烈。
“这一巴掌,是替程易叔叔打的,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这幅样子,我想他死都不会瞑目的!”林温温怒气冲冲的一把抓着林宛心
的手腕,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的拉起她往门外走,“跟我走,去见程易,去跪在他的坟前磕头!走!”“你放开我,我不去,你这个疯子!”林宛心的力气突然完全拗不过林温温,尤其是在这个激动的时候。
“来人啊,救命啊!这个女人要杀了我,救我啊!”林宛心被林温温扯着一直到林宅的大门口,她才死死的抓住门厅的柱子,开始胡乱的大喊大叫。
“跟我走,你今天必须去!”林温温被气得发了疯,除了对林宛心的责怪,还有对程易的死,过分的悲恸,全部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通通砸向林宛心。
“我不去,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林温温越是不放手,林宛心就越是挣扎,拉扯之间林宛心甚至打翻了客厅茶几上的果盘和杯子,一片混乱。
佣人听到声响,连忙从楼上走了下来,“哎呀,两位林小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这个节骨眼,不管谁的劝说都完全不奏效,林温温像是发了狂的小兽,她把心里的所有埋怨和这一段时间的忍气吞声全部发泄在林宛心身上,而程易的死只不过是这么多事情堆积起来,又轰然倒塌的一个支点。
就这样,林温温和林宛心在林家的客厅里撕扯起来,几乎像是扭打。林宛心的头发和衣服被林温温扯得乱七八糟,林温温的手臂也全是林宛心拼命抓挠留下的痕迹。
佣人在一边不停的拉架,可却是明显的向着林宛心,每一次拉开都只是架住林温温的胳膊,这让她受了不少伤。林宛心也被激怒,每一次推搡,每一个落向林温温的巴掌全都使劲了力气。
终于,两个女人在客厅里纠缠了足足又一个小时的时间,她们都瘫坐在地上,没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