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离开了医院心情极度压抑憋闷的方墨亭在开着车绕了大半个云城之后还是鬼使神差的来了咖啡馆,这是十几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方式,这也是距离上一次林琳发脾气表露心迹之后他第一次回来。
十几年来,林琳早就已经习惯,每一次她借着什么事或是喝醉表白之后,方墨亭都会持续很长时间不露面。每一次都是因为方墨亭有什么烦心事,或是生意上的困难心情烦闷的时候,才会若无其事的来找林琳。
她站在原地,嘴角微微翘起。过了片刻,她还是走去了吧台,不是阻止方墨亭酗酒,而是自己在酒柜里找了一瓶酒,学着方墨亭的样子,也跟着喝了起来。
方墨亭看着林琳,瘫软无力的坐在了吧台里面的高脚凳上,他点燃一支烟,本是满面的愁容却破天荒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林琳放下酒瓶,接过了方墨亭手里的烟狠命吸了两口,氤氲的雾气弥散在咖啡馆里,透着隐隐约约的暖黄色灯光,看上去若隐若现,把现实的一切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你怎么不劝我少喝点儿,反倒是跟着我一起喝,女人在这个时候不都是应该抢下男人手里的酒瓶,然后空口说一些让人无法反驳的大道理吗?”方墨亭一字一顿的说着,却饶有兴致的盯着林琳看。
林琳笑了笑,猩红色的唇绽放开,像是一朵娇艳的野玫瑰。她把扬洒在脸颊的碎发悄然揶在耳后,举手投足间都隐约透漏着风情万种的魅惑,只不过这一切,方墨亭都未曾看在眼里。
“是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么多年,你才即便不爱我却还是一次一次的忍不住来找我的原因呢?”林琳的声音慵懒低迷,如同午后正畅然
酣睡着的猫咪。
方墨亭轻笑一声,又点起了一支烟。
像是林琳这样的女人能够这么死心塌地的留在方墨亭身边,可见方墨亭的魅力也不是普通男人那样肤浅的。他们之间之所以能够以这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维持十几年,一定会有共性的。
就像是林琳如此了解方墨亭,方墨亭也一样。
林琳清楚的知道,方墨亭来找她并不是想要听她说那些大道理的,人世间的道理方墨亭知道的不比琳琳少,他见过的市面也远远天高地广。这一刻,他只是想要找一个角落躲起来,褪掉一直以来伪装的沉重盔甲,喝喝闷酒,找个人倾诉一下。
林琳说过,若是能一辈子都当方墨亭情绪的垃圾桶,对她来说都已经是此生无憾了。
就这样,两个人静静的坐在咖啡馆的吧台两侧,喝酒抽烟,不言不语。时间缓慢的流淌着,几乎快要淹没了他们。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吗?”方墨亭终于开了口,他掐灭了手里的第十二根烟蒂,吐净了嘴里的最后一口烟气。
林琳看了一眼方墨亭,她发现他眼里的焦躁和冲动似乎已经平息下去,才说道,“就算我不问,你现在也准备要说了,不是吗?”方墨亭轻笑了一声,他站起身一把捏住林琳的下巴,唇齿间的酒气和烟草的苦涩全部被灼热的呼吸推向了林琳的耳畔,她的目光娇柔流转,毫无畏惧的迎上方墨亭的眸光。
“你就像是一个小妖精!”方墨亭低声开口,眼神几乎快要穿透了林琳的身体。
“就算我是妖精,也是你养出来的,遇到你以前,我可不是!”林琳笑着,笑容里带着挑衅的意味。
几秒钟之后,方墨亭还是松开了手,这完全在林琳的意料之中
,因为他是绝对不会再有多一步的进攻的,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是关于你儿子,我猜的一定没错……”林琳眼睛里闪动的光芒瞬间消失不见,她拢起头发披在肩膀的一侧,歪着脑袋,倒了一杯酒在杯子里,一口一口的抿着。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他才刚刚开始不再排斥我,三年时间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为什么上天要我肩负起她们母子的责任,却又这么早给我下了死亡通知书。”方墨亭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的除了唐筱歌还有他的母亲,情况始终不乐观。
林琳没出声,她一边喝酒一边听着方墨亭滔滔不绝的说着关于唐筱歌的事,从几十年前刚刚见面的第一次,一直到现在。说到了唐筱歌的演艺事业,他闯下的祸,说方墨亭每一次偷偷去现场支持他的电影和发布会。
最后,他说起了唐筱歌的病情,说出了那两种无法抉择的方案。
看着方墨亭的绝望,林琳第一次感受到了难过,她觉得心痛,跟着方墨亭痛。因为这十几年来,方墨亭第一次这样失控,第一次这样对着她说了这么多关乎自己内心的脆弱和无能为力。
在琳琳心中,她始终觉得方墨亭是最厉害的,他总是能够对待一切的事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仿佛能够操控一切,那也是方墨亭一直以来给林琳的安全感。但是今天,她看到了他的无能为力,他的脆弱不堪,他的伤心欲绝,他的自我埋怨。
这一切,都让林琳感觉到心慌和无助,她心疼方墨亭,不单单只是因为爱他,还因为这个男人是给了新生命的救世主。对她而言,是天一般的存在,天若是塌了,谁又能安生的过日子呢。
“为什么唐唐偏偏是P型血呢,
是不是老天故意在给我出难题……”方墨亭有些醉意,他喃喃自语的说着,语气里带着遏制不住的悲痛和遗憾。
听到方墨亭的话,林琳觉得心脏狠狠的震颤了一下,她紧紧的捏着杯子,若是力气再大些,恐怕杯子就要碎了。
“你说啊,我该怎么选择?”方墨亭看着林琳,他的眼神里带着渴望和迷茫。
林琳顿了顿,缓缓开口说道,“如果你问我,那么我的答案是,做手术!”方墨亭觉得自己浑身麻痹,他看着林琳,眉心泛起涟漪,“为什么?”林琳站起身,开始收拾起吧台上的酒瓶,淡淡的开口说道,“因为若是选择保守治疗,三年之后你一定会后悔。如果选择做手术,那么你要也许会后悔,也许不会。这一线生机,不仅仅是给唐筱歌,也是给所有人的!”方墨亭无言以对,林琳的话一语中的,她说的没错,即便残忍,但却是最明智的。
那天,方墨亭一直在咖啡店待到了凌晨,他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说了很多话,直到靠在椅背上缓缓的睡了过去。林琳拿了件外套盖在了方墨亭的身上,然后就一直静静的看着他直到天亮。
这是十年来,方墨亭第一次留在咖啡店过夜,之前他总是风雨无阻的坚持晚上回去跟老婆吃饭。
看着睡梦中却依然紧紧皱眉的方墨亭,林琳第一次有了深深的妒忌之情,她嫉妒唐筱歌,也嫉妒方墨亭的老婆。他该有多爱一个人,才能够这样全心全意的重视一个跟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林琳不敢继续再想下去,她看着方墨亭,在天亮之际轻轻吻了他的脸。
医院里,王漫正跟医生大吵。已经彻底清醒的唐筱歌和正在病房里给唐筱歌削苹果皮的林温
温,全部被王漫的大呼小叫吸引了。匆匆忙忙的离开了病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出去。
方墨亭离开之后没多久,唐筱歌便清醒过来了,麻醉的药力基本上已经散去了。林温温和王漫急忙走进了病房,她们重新挂上笑意,克制着内心的悲恸情绪,为了不让唐筱歌看出端倪。
大家都在病房里推测着是谁最有可能害唐筱歌的时候,王漫悄悄溜出了病房,她跑到医生办公室,义正言辞的说出了自己愚蠢又可怕的想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闻声跑出去的林温温和依旧有些虚弱的唐筱歌几乎同时开口问道,那个时候,王漫正抓着医生的领口,一脸凶相。
看到唐筱歌和林温温的时候,王漫才松了手,“没事,我先走了!”王漫拿着包,狠狠的跺着脚离开了医院。
“发生什么事了,医生?你们,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林温温看了看医生,又看了看负气离开的王漫,一脸疑惑的问道。
“是啊,她发什么疯……”洗了胃的唐筱歌有些虚弱无力,他靠在墙边,百无聊赖的附和道。
医生整理着自己的制服,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小丫头,跑过来非要让我给她验验血,看看她是不是稀有的P型血。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万一她也是那种血型,就可以给唐筱歌捐心脏了。”“你说,这……”医生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就跟她解释,活体捐心脏就算本人愿意,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啊,她就急了,开始大吵大闹起来!真是,连命都不想要了,你女朋友看样子真是重视你啊!”医生叹着气,离开了走廊,进了办公室。
唐筱歌和林温温一脸震惊的愣在走廊里,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