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半个钟头的时间,他们始终相对无言。心跳和呼吸被思绪的乱流打散,飘进浓重的空气里,缠绕成一片墨黑色的乌云。压制着人,不能自已。
方墨亭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阴沉低哑,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虚弱,“你说唐唐,他……”几番哽咽,他几乎问不下去“唐唐他怎么了?”林温温没有表情,即便眼圈有着明显的灼烧感,但她还是忍了下来。该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她算是女人里比较理智的一种,即便每天把自己泡在眼泪里,也无济于事,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越是难过的崩溃的时候,她反而越是冷静了就如同此刻,其实百爪挠心一般,可大脑却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即便残忍,但却是最好的办法。
后来,林温温和方墨亭足足在包厢里谈了很久,直到忘记了时间。关于唐筱歌,和他的病。
唐筱歌还能活多久,心脏移植到底能不能成功,一切都是未知数,毕竟这种病实属罕见。绝无仅有的几个成功的例子,最终的结果也都是被死亡夺去了生命,最长的没有超过两年。
相识唐筱歌很久,林温温都没见他对什么执念过,似乎只有他父亲的死,成了他永生难解的心结。纵使创伤后遗症已经被他克服,但心里的痕迹又怎么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消散的呢。
林温温想,至少如果能够保留住回忆,不管是不是假象都好,也一定会给唐筱歌的心里带来一丝慰藉。微乎其微的希望,她都想尽力一试。
所以哪怕是这么幼稚荒唐的请求,她还是硬着头皮找到了方墨亭,除了他,林温温是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能力做这件事,同时又能够不计得失。
会面的最后,方墨亭也并没
有答应林温温会接手老城区改建的事,但是他说会考虑,这已经让林温温觉得很开心了。
“你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林温温走后没多久,带着鼠尾草香气的女人便出现在门口,倚靠着墙壁,一副魅惑慵懒之态。
方墨亭这才抽离回思绪,包厢里烟雾萦绕,他背对着门口,声音沙哑,“你怎么知道?”“因为这是你第二次食言。”那女人迈着步子走到方墨亭旁边,她伸出手夺过方墨亭指缝中的香烟,轻轻吸了两口,猩红色的唇印留在烟蒂上,美妙至极。她吞云吐雾的样子,看上去风情万种。
“你不是戒烟了吗?”方墨亭静静的看着那女人,唇齿间还残留着烟草的苦涩。
“烟是戒了,戒不掉的是抽烟时消愁的快感。”那女人轻言柔语,眉眼低垂,烟却未能离口。
方墨亭的愁容丝毫没有消去,却在这一刻分了神,他缓缓开口,“你有什么愁?”那女人听了方墨亭的话,嫣然一笑,在烟灰缸里掐灭了快要燃尽的烟。她的动作娴熟,纤细白皙的手指涂抹着酒红色的指甲,闪闪发亮。
她坐在桌边,曼妙的身姿尽显,目光中带着一丝渴望的看向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轻声说道。
“你愁,我就愁。”只一句话,方墨亭便勉强笑了笑。
“你说过不再抽烟,上一次食言是因为你老婆生病,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那女人追问着,她的目光中有波澜,但却被她隐藏的太好。
“我儿子的心脏出了问题,可能需要换心,也许时日不多。”有件事唐筱歌并不知情,林温温也是,那便是方墨亭在外始终都说唐筱歌是他的儿子。
那女人笑了笑,声音依旧低哑,目光却稍
显黯淡,“为了这个从没把你当过父亲的儿子,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你知道我并不喜欢听这些话……”方墨亭站起身,整理着西装准备离开,却忽然被禁锢住脚步,定在原地。
“你这是干什么,放手!”方墨亭的语气严肃,目光坚毅如铁。即便是在面对这样一个人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绝色倾城时,依旧坐怀不乱。
鼠尾草的香气流窜在空气中,与苦涩的烟味混在一起,这一刻变得更加苦涩了。
那女人轻轻松开环抱住方墨亭腰间的双手,目光幽幽。与平日里在吧台面对着种种客人的高傲清冷相比,这一刻,她的盾牌早已粉碎被风吹散了。剩下的,除了可怜便是柔软。
“这么多年,我还是等不到你。”那女人轻拭着眼角的湿润,破涕而笑,笑的凄美决绝。
“希望你的第三次食言,是因为我……”方墨亭的声音坚决刚毅,“对不起,我不会再食言。”说罢,方墨亭便拿起外套往门外走,那女人叫住方墨亭,语气淡然却像是种无声的嘶吼,“那你当初为什么救我,为什么把我捡回来,为什么给我这家店,给我一切,你又为什么不爱我,不碰我,为什么对我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方墨亭站在门口,没有回头,“十年,你问了我十次。不管你怎么问,我都还是一个答案,我有老婆。”那女人瘫坐在椅子上,依旧像是曾经一样,方墨亭只是扔下了同样的话,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一丝心疼。
而她竟然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等了方墨亭十年之久。而方墨亭越是爱他的老婆,越是不动声色,不近女色,她就越是对他难以自拔。
所有人的心上都蒙上
了一层水雾,大概是云城的雨季太过漫长,潮湿的感觉黏腻又冰冷。
离开了咖啡店的林温温漫无目地的走在街上,若不是吴特助打来电话,她还不知道自己还会走去哪里,做些什么。
可这一通电话并不是她想要听到的内容,吴特助只是按照陆景深的吩咐告知林温温一家餐厅的地点。时间便是三个小时后,在云城的一家高档餐厅里。这一餐饭的名堂,只是姜亦萍从法国回云城的第一餐接风宴罢了。
时间足够林温温回去换套衣服,她觉得疲惫极了,在这样的时候还要应付姜亦萍的冷言冷语,各种刁难,着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尤其是陆景深吩咐吴特助来通知林温温,便说明了一切。
林温温拖着心力交瘁的身子,回到了陆宅,时间刚刚好可以洗个澡,在换身衣服出门。
刚一走进卧室,林温温便看见了平铺着放在床上的一套衣服,包括搭配的鞋子以及背包,全部被安排妥当。
一定是陆景深,他总是这么细致。
林温温没多想,便进了浴室。
而与此同时,陆景深早就已经派人在机场接了姜亦萍早早的到了餐厅,这一顿饭,陆景深的本意便是缓和一下姜亦萍与林温温之间紧张的关系。
“林温温呢?”姜亦萍一走进包房,便冷着脸问起了林温温。
陆景深笑着接过姜亦萍手里的背包,语气温和,“是我让她晚些到的,我们母子之间也好久没好好聊过天了,我特地叫人留了瓶酒,是你喜欢的黑钻香槟,一瓶难求的。”陆景深笑着,便开了香槟倒在了透明的酒杯里。
姜亦萍接过酒杯轻抿了一口,便赞不绝口。片刻,她才缓缓开口说道,“
恐怕你不是只想聊聊天这么简答吧,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吗。”陆景深微微笑着,语气温润如阳,“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姜女士啊,其实我是想跟您谈谈关于温温的事。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结了婚,外面和董事会,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稍有差池结果怎样,您应该逼我更加清楚。”姜亦萍又倒了一杯酒,提起林温温,她始终面露不悦之色,“我不过是替陆家管教儿媳妇,你都要处处维护?”这注定是一场无休无止的车轮战,还没等陆景深开口,吴特助便轻轻敲门走了进来,“陆总,夫人……”吴特助谦和有礼的打了招呼,才开口说道,“陆总,关于工程进度和上次合约的事,要跟您汇报一下,时间比较着急,所以才打扰您和夫人用餐……”姜亦萍翻了个白眼,对于刚提及的事,她依旧心里暗自不舒服。于是姜亦萍放下背包,站起身,“你们聊,我去个洗手间。”“说吧,查到什么了?”陆景深擦了擦手,表情冷冰冰的。
吴特助推了推眼镜边框,说道,“陆总,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已经查到了,处理过的图片不难看出,车子的喷漆很新,可那种车子已经很老旧了,所以我推断它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犯罪真相而故意找来的一辆车。”“所以我派人到处去查,终于在一家偏僻的修车厂找到了线索,果然在事发前一天有一辆同款的面包车来喷漆,所以我顺着监控查到了那辆车原本的车牌。”“是谁?”陆景深的语气低沉。
吴特助顿了顿,又推了推眼镜才缓缓开口,“那辆车,是一个忍在二手车市场买的,当时就给了支票,落款的名头是……”“林氏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