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无比清醒。”
宋听澜不信,可话到嘴边还未出口,便听江郁道:“公主既答应了替郁在陛下面前美言就断没有食言的道理。”
“美言?”宋听澜有些跟不上,她虽是喝多了但对自个儿说的话还是有点印象的,只是她觉得江郁如此给台阶下是瞧不上自己说的话,这样倒也合了宋听澜的心意:“这个江大人放心,本宫定会在父皇面前好好夸赞你的。”
江郁不在意,只是见她展颜,心里也开心上两分,往宋听澜碗里添了两筷菜。
宋听澜有些不自在,但她被江郁不上不下的态度整得不明所以,一时间二人就这么相安无事的用完膳了。
江郁有意和宋听澜一起去练武场,宋听澜也存心找宋听涵不痛快,两人便同行了一段。
“江大人,”宋听涵来得早,看见了二人一道,原先扬起的笑僵了僵:“皇妹怎么和江大人一块来了。”
“顺路。”
宋听澜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让宋听涵满意,她看向江郁,可江郁并未回答:“今日我们学剑招。”
这就算上课了。
宋听涵只好认真听江郁讲课。
江郁身后没有世家撑腰,能爬上玉林位统领的位置自然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他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不花哨却胜在实在。
当然,这只是基础的招式,他又不可能真把两位天家的娇娇儿当作军营里的新兵蛋子操练。
日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过着,雨蒙蒙的某天早上江郁被皇帝叫走不知是商议什么去了,只遣人往两处传了消息。
宋听澜在自己宫里正闲着,朝歌打了帘子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公主。”
朝歌从来不是什么吞吞吐吐的性子,如此必然是有人犯了宋听澜的忌讳。
宋听澜抬眼看向朝歌,朝歌连忙跪下道:“丁庶人想见您。”
宋听澜的脸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冷笑道:“如今一个庶人都配见本宫了。”
“冷宫看着的那小宫女说丁庶人几次三番的寻死只为见您一面,她不知丁庶人打的什么主意,不敢不报。”
若提起宋听澜最讨厌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宋听涵,但若说宋听澜最恨的,便是这冷宫的丁庶人了。
不为旁的,只因这位丁庶人是害死先皇后的罪魁祸首。
杀母之仇,宋听澜没将她碎尸万段留她苟活至今就已算仁慈,如今这等罪人却说要见她。
“备撵,本宫倒是要看看这疯妇要干什么。”
宋听澜一路乘撵到了冷宫门口,朝歌将人搀扶着下来,宋听澜将人都留在外面,只带了朝歌进了冷宫。
冷宫里的丁庶人正半死不活的躺在破床上,身上盖着破了洞的被子,当她看见了宋听澜就如同濒死之人看到了希望一般:“公主,公主…”
宋听澜眉眼之间难掩厌恶之色:“丁氏,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丁庶人看上去憔悴不堪,她蜷缩着身体奋力往宋听澜跟前挪动,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可即便如此她神色依旧兴奋:“公主,你是怀疑的,哈哈哈哈,若不是怀疑皇后娘娘的死因,你怎么可能来见我。”
宋听澜冲到她面前拽住她的衣领问:“丁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丁庶人被宋听澜揪的直咳嗽,她眼里有恨意,有悔意,可哪怕她此时骨子里都在发冷,全身疼痛不已,但也抵不过她看见了宋听澜的欢喜,她声音颤抖着道:“公主也不相信吧,我一个小小的答应,怎么可能有能力谋害皇后娘娘?是,我是参与了这事,但我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咳咳咳。”
“是谁,是谁主使的!”
丁庶人却一直咳一直咳,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会她又像个疯子一样大笑:“公主,我有罪,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赎罪,可陛下怎么能将全部的罪责都推给我,怎么能这样……”
“告诉本宫是谁!”宋听澜不想听这些废话,她双目猩红,大力晃动着她,连一旁想上来拉着她的朝歌都被宋听澜推到一边去。
丁庶人却如陷入魔怔般一直自言自语,嘴角更是流出血来:“活腻了,这样的日子我早活腻了……”
慢慢的她整个身子摔倒在床上,手无力的垂下,眼中却满是报复和解脱。
宋听澜松开了拽着她的手,一拳捶在床上。
“公主。”朝歌连忙上前查看宋听澜的手,想劝又不能劝:“您若是心烦把她丢出去喂狗就是,何苦伤了自己呢。”
宋听澜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先皇后就是她的死穴。可如今却有人告诉她,你母亲死了,杀你母亲之人却仍逍遥法外。
这让宋听澜如何不恨?
她推开朝歌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哪怕朝歌和外头侯着的人在外头追着她也步履未停。
不过片刻,御书房三字便映入眼帘。
宋听澜瞧见高公公侯在外头便知道徽帝在里头,刚要进去却被高公公拦了下来:“公主,贤妃娘娘在里头回话呢。”
这就是不得空见她了。
宋听澜不知是不是想到了先皇后,嗤笑一声,掉头便走。
母后啊,你看,他才不在乎你的死活,他后宫佳丽三千早已忘了你。
红墙上的天幕阴沉沉的,细雨蒙蒙似乎只是前奏,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吧,今日的天格外冷,宋听澜觉得这应该是这一年最冷的一天了。
看门的守卫冻得发抖,却也不敢将身上的衣服拢一拢,瞧见有人在宫中策马便要去拦,只是等他看清马背上的人又急忙跪地不敢再管。
宋听澜没理他什么样,此时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她想把这口气顺下去,可她没一点办法,只能让这闷气不上不下的如同鱼刺一般卡在那。
宋听澜策马出了皇宫,她不知道去哪,只好一路奔驰一直往城外走,花草树木都从她眼前掠过消失,她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些,她一路奔腾,直到筋疲力竭了她方才停下来。
她将马栓在靠溪边的树上吃草,她则捡了些石子向河里抛。
小石子坠进河里荡开的水波还没扩大,便被小雨滴滴在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覆盖。
此时她已冷静下来,脑中已分析完了宫中最有可能暗害先皇后之人,如今的她已不寄托希望于她的父皇身上。
在她最茫然无助的时候,宋听澜突然想起江郁。
江大人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他若是在,会不会又要说愿为公主解忧这种话。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宋听澜捏了捏额角,她气糊涂了,居然在这时候想起江郁。
理清了思路的宋听澜心情也平复下来,这时的天色暗沉,从天而降的雨滴也越打越大,周围荒无人烟,想找个地方避雨是不太可能的了。
看样子要淋雨回去了。宋听澜想。
她去牵马,解绳子的时候头顶突然不滴雨了,知道身后有人,她转过头去。
“江大人。”
江郁看着她,未发一言,半晌见她不说话,叹了口气:“公主这是被人欺负了?”
宋听澜此时已经静下来了,笑吟吟的回道:“这普天之下谁敢惹本宫,是嫌命太长吗?”
江郁知道问不出来什么,接过了宋听澜手中的缰绳:“郁的马车内火炉烧的正旺,公主愿同郁一起返宫吗?”
“江大人这是在问本宫?”宋听澜看了看江郁手中牵着的马含笑问道。
江郁朝着宋听澜摊开手,欲将手中的缰绳递回去:“公主想淋雨,郁不敢拦。”
“嘁,”宋听澜才不会接,往马车那走着:“细细想来,江大人好像从未在本宫面前自称为臣。”
江郁替宋听澜撑着伞,听她这么一说,回道:“臣惶恐。”
“江大人可真不经逗。”
我的公主,我不称臣,不是因为我不向你臣服,是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全然是不臣之心。
江郁的心声宋听澜是不知道的,她扶着江郁上了马车,而江郁却没急着上去,对着何问吩咐道:“去查。”
指的自然是宋听澜为什么心情烦闷。
江郁是在宫外办差的时候看见宋听澜的,依江郁对宋听澜的了解自然是知道她此时心情不好,但他看黑云压城,怕晚些时候落雨淋着她便命何问备了马车跟上来。
“是。”
何问领命而去后江郁才上了马车。
宋听澜坐在马车里侧,两双玉手正伸长了烤暖:“江大人不愧是御前红人,这马车都比寻常马车宽敞不少。”
“公主喜欢就好。”
宋听澜一拳打在棉花上,但她却没发飙,许是因为今日天气不好没心情,许是因为江郁今日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她收回手,拍了拍身上的泥点,泥点被弹下来了却溅到江郁身上。
江郁看了看泥渍,又看了看宋听澜,轻挑眉梢。
宋听澜笑的如同一只偷腥的猫。
江郁无奈,嘴角却也微微上扬,拭去了泥点。
一时间马车内静谧无声,最后还是宋听澜出声打破了僵局:“江大人今日在忙些什么?”
“陛下吩咐的事。”江郁抬眼看着宋听澜:“公主兴许不爱听。”
“江大人这么一说,本宫还偏要听了。”
许是猜到了宋听澜的反应,江郁语调微扬:“余贤妃母家的男丁惹上了人命官司。”
宋听澜冷哼一声:“这点小事都要派堂堂玉林卫统领前去,江大人这官当的真是出息。”
“是以郁得仰仗公主。”
“江大人,”江郁回答的不咸不淡的,宋听澜不愿意听,想了想,她问:“你觉得宋听涵如何?”
江郁没想到宋听澜会这么问:“世人皆道大公主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
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宋听澜给面子的笑出了声:“世人目光短浅,本宫问的是江大人。”
“与寻常女子一般无异。”江郁抬头,紧盯着宋听澜。
宋听澜放在两侧的手抓了抓裙摆,她才不会问江郁认为谁不寻常的蠢话。
江郁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微不可查的轻叹一声,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头看了一眼:“快入城了。”
江郁背过身去,宋听澜没瞧见江郁眼中一闪而过的低沉,她问:“江大人是要回宫复命吗?”
江郁只有当值的时候才会住在玉林司,他在京城有徽帝赐下的府邸。
这等小事自是不必再打扰陛下,但江郁却颔首:“臣送公主回去。”
只不过江郁的马车没宋听澜的马来得肆意,到了宫门前被拦了下来,江郁扶着宋听澜下了马车,又递了把伞给她。
“江大人不回玉林司?”
江郁摇了摇头:“臣还要回府处理些事情。”
“那江大人早些回去吧,别淋着受凉了。”
江郁应下,宋听澜便要走。
“公主。”
宋听澜回头看他。
“记得喝姜汤。”
“知道了江大人。”
很多年后宋听澜回忆起这时的场景,只记得风很大,雨一直下,江郁一袭墨袍站在风雨中,他就站在那看着,看着她在宫道上走远。
那日之后的宋听澜很忙,她一直在收集当初涉事之人的口供,寻日里就连练武场都称病未去。
“公主,”朝歌拿了一封请柬呈给宋听澜:“齐小将军回来了,平阳郡主在后日将军府设赏花宴邀您前去。”
“就说本宫病了,不去。”宋听澜刚要拒绝,又想起当初的一个宫女出宫后嫁给了平阳郡主府的管家:“罢了,走一趟吧。”
宋听澜倒是不知道徽帝的想法,她与齐小将军齐景年打小相识,他乃徽帝义子宋之熙的伴读,幼时常出入宫廷。
只不过,多年未见就是了。
赏花宴这天,各个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都三五成群的入场,将军府虽不比皇宫富丽堂皇,装饰却也清新秀丽。
名为赏花宴,花园内布置的就更为用心,园内老树参天,怪石林立,宴会地点设在花园中心,周围牡丹正盛,芍药欲绽,蔷薇水仙应有尽有,少女们在花间嬉戏,宛如一副天然的蝶恋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