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一小会的牢房,这会忽然极其突兀地响起了一声重重地推门声,而后是手忙脚乱的撞击的锁链声音,期间还有几声气急败坏的喊叫。
赵容显没有留心去听,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很快,前方琉璃灯的亮光又照了过来,跟方才整齐有素的模样不同,这会跑进来的宫人都是慌乱无措的。
那些琉璃灯盏东倒西歪,期间撞翻了一盏,掉到地上,又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慌乱。
前方的公公挡在皇帝的身前,高声喊道:“护驾,护驾。”
赵容显这才像是被惊动了一样,起了身来。
随着众人的后退,前方有淡淡的白烟也跟着一阵一阵地往里头渗了进来。
那烟起初还是微弱的,带着一点烧焦的气息,慢慢地,烟雾越来越厚,浓重的味道,也越来越窒人。
赵彻被护着退进来的时候,脸上明显还带着盛怒。
那公公声音发颤,带着无尽的恐惧,以至于连说话都不太连贯:“锁了门,还放了火,这是要造反哪。”
就这么一会说话的功夫,有人手眼通天地将整个牢房的狱卒都解决了,并且锁上了外头的门。
现在这里全部的人,包括皇上,都被困在了此处。
关押赵容显的牢房,是最隐蔽也最深最里面的位置,这当中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也是为了防止有
人想偷偷进来看他。
但这会,这种隐蔽对他们这一行人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那代表着如果牢房里面起火了,在这最里面待着的人,将不会有机会活着出去。
“着火了?”赵容显这会开了口问道。
赵彻猛地一下看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心里觉得是赵容显的阴谋。
他一下就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放火只是障眼法。
今日南诏来使,大半人的注意力肯定都在那边的事情上,那么赵容显这里,想必就会疏于防范。
赵容显的人恰好可以趁势放火,再趁乱从牢房里把人劫走。
赵彻此来,是避开耳目来的。
他冷笑了一声:“若非朕来这一趟,兴许真要让你被人救走了。”
赵容显闻言,也不辩解。
他只是问赵彻:“皇上觉得,这火,是为了救罪臣吗?”
赵彻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火势打了个猝不及防,加之自己又是送赵容显去死,这会想的自然也都是他要跑。
但赵容显这么一问,像是突然帮他挥开了眼前的烟雾。
如果是来救赵容显的人,放火之后,接下来的一步,就是趁乱救人,怎么可能还里里外外几层的锁链,反而把门锁死了呢?
这看起来反而像是……
赵彻猛地一震:“是为了杀你!”
来人的目的,是要把赵容显困死在牢狱之中,活
活烧死。
一旦大火蔓延,在这里关押的人,一定没有生路。
有人要杀赵容显,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赵彻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在现在……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时刻适合救人,同样的,也是适合杀人的时刻。
大半的人都在忙着南诏来使的事情,等到发现牢房失火,哪怕救得了火,赵容显只怕也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是谁,安世英,还是魏知远……”
赵彻意识到这火是杀赵容显的之后,开始有些冷静不下来。
他在脑海里搜寻着想要杀赵容显的一列人等,发现真是太多了,一时间居然计算不来。
赵容显眉头微皱,这会就道:“这些都不重要,唯今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出去。”
赵彻刚想在想着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放火,被赵容显这么一说,也正起了神色。
“这样的火势,怕是等人来了,也救不了我们。”
赵容显问他:“皇帝此行,可有其他人知晓?”
赵彻刚想说没有,眸色一动,又静了一下。
他是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就连心腹的公公,也是他走御花园偶然心血来潮提一句要过来,急忙安排的,甚至都不可能有时间去通风报信。
但只要发现他不在宫中,有心人再稍行推敲,难保不会猜测到他的去处。
赵彻是多疑的。
他的多疑,是刻在了骨子里
,哪怕今日他看见的是有人要杀赵容显,可时机太赶巧了,偏偏是他也在此处的时候动的手,他忍不住怀疑,有人是要趁机杀赵容显的同时,一并也杀了他。
原本他不把赵容显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在生死存亡之际,那些话就显得格外地讽刺。
赵容显的确没有具备一个帝王该有的残忍狠心。
一个合格的帝王,是该不拘小节,是该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决心的。
哪怕是至亲兄弟,哪怕是血脉亲人,也不能有一丝一毫地手软。
而具备这些品质的,适合当一个帝王的,不就是他的儿子,临王吗?
所有的事情,永远不能看其表面。
赵容显死了,最大得利方,是安家和魏家。
但如果他跟赵容显一起死了,安继扬还不成气候,未曾羽翼壮大之前,最有益的,毫无疑问,就是赵昌陵了。
赵彻正想着的时候,抬眼却见赵容显朝他扑过来,心中一时间大骇,还没来得及躲开,只喊了一声“来人”,整个人被一阵重重的力道往外推去。
刀剑拔出来的声音清脆而森冷。
很快,他旁边的护卫就提着长刀,把赵容显团团押住了。
他是有些武功底子的,这会脚步只是踉跄了一下,堪堪撞上了旁边站着的公公,直接将身边的公公撞得跌落地,发出“哎呀”一声痛呼来。
与此同时
,一支暗箭穿过重重的烟雾破势而来,在这会擦过他的耳鬓,直直地钉入了他身后的墙壁里,发出“铮”地一声。
——这是冲着他来的一箭。
浓烟一层层袭来,赵彻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他看着被护卫挟持在正中的赵容显,眼神一时间复杂极了。
在刚刚不久之前,他刚刚命人送毒酒给赵容显,以他身边的人威胁他,哪怕今日不是谁的处心积虑,单纯只是冲着赵容显而来,赵容显也根本没有救他的理由。
赵彻觉得,赵容显应该是憎恨他,甚至巴不得他去死的。
但这一会,他被人用剑尖指着喉咙,也并没有试图去辩解一声,只是很平静地等待着赵彻回过神发落于他。
——就好像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法改变赵彻要杀他的决心。
“放开豫王。”赵彻掩着口鼻,又咳嗽了两声,这才重新开口道。
赵容显的挟持被松开了,他这才上前一步道:“陛下,罪臣的罪责,留到离开此处之后,再一并清算吧,当然,如果陛下还想让罪臣活着离开这里的话。”
烟雾越来越浓,赵彻这会已经顾不得什么猜疑和顾忌,他在这个时候居然问赵容显:“现今外头应是被大火包围了,不多时,火势就会蔓延进来,到时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豫王……你有法子从这里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