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蛋糕?”
“是的,本来想给你下碗长寿面的,就是一碗面,只用一根面条做的那种……”苏向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我实在不会做面条,就蒸了一个蛋糕……长寿面你吃得多了,生辰蛋糕应该没吃过吧。”
赵容显看着那卖相实在不怎么美味,平平无奇的糕点,愣是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
长寿面一碗只有一根面条,另有寓意。
他很直接:“为何是生辰蛋糕,本王所见,它就是个年糕而已,或者说像个大馒头。”
“……”
好吧。
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
好在苏向晚也没幻想过赵容显会因为这个生辰蛋糕,有什么惊喜感动的表情。
不嫌弃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因为……
真的不好看。
材料有限,什么装饰都没有,蛋糕还坑坑洼洼地,毫无美感。
不过主要也不是为了吃的,丑一点就丑一点吧。
苏向晚把蛋糕放在桌上,对着赵容显出声道:“殿下权且把这蛋糕当成过生辰的一种仪式吧,就跟你吃长寿面一根面不要咬断,是一个道理。”
赵容显大概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吃这个生辰蛋糕,还有讲究?”
苏向晚摆摆手,“吃不是重点,吃之前的仪式才是重点。”
她说完,又道:“还有一点东西,我加上去。”
赵容显就看着她拿出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来,她用手稍微按压,里头跟着就挤出白色的散发出甜腻味道,膏状的不明物体。
她像写字一样,在“蛋糕”上勾勒画着。
当然,画得也不怎么样。
赵容显大概能看得出“生辰快乐”四个字,底下还圈画了一个笑脸。
有点滑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苏向晚完成作品后,看着那惨不忍睹的生辰蛋糕,有些后悔。
这是一个失败的生辰蛋糕,是那种你看一眼,丑得想扔垃圾桶的蛋糕。
“就……今天实在准备得很仓促,也没有水果,糖霜奶油什么都没有……太简陋了。”苏向晚面色为难,“今年就委屈殿下将就下,反正我们也不吃,明年我琢磨着,一定给你做个又漂亮又好吃的。”
“明年……”他低声复述道。
这是赵容显第一次感觉到了未来的真实。
不管是明年,还是后年,她都会存在的那种真实。
“不过现在说明年太早了,先把今年的过好了再说。”苏向晚笑了笑道。
赵容显就问她:“现在本王该如何?”
他看起来并没有不高兴,也并没有嫌弃。
苏向晚找了一根红色的小蜡烛,放在蛋糕上面点燃
了,莹莹烛火闪烁飘摇,烛光映在两人的脸上,渲染出柔和的光晕来。
蜡烛点起来之后,苏向晚又去房里的几个角落,把琉璃灯罩里的烛火都灭掉了。
窗外挂着灯笼,些微的光芒投射在窗户,但房间里还是一下子就暗了。
唯一亮着的地方,只有蛋糕上燃着的那星点烛火。
苏向晚看到赵容显怔怔地一脸莫名的样子,唇角也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她走开的那会,赵容显就正正经经地坐在位置上,像幼儿园里等着老师来分糖果糕点的乖小孩。
大佬看起来还挺萌的。
撇开其他的不讲,赵容显其实也就十七岁吧。
哪怕从荆棘丛里走出来,十七岁的小伙子,还是会在不经意间就流露出少年人澄净的懵懂气息。
他很强大,但也可以不那么强大。
苏向晚走回他的对面坐下,“好了,殿下可以开始许愿了,等你许个生辰愿望,你就把蜡烛吹灭,这仪式就算完成啦。”
赵容显显然不是能轻易被摆布的,他刨根究底地问她:“这又是何意?本王觉得……好似在做什么法事……”
大家提起厌胜之术,都是讳莫如深的。
苏向晚就笑了,“不是什么法事,就是我在书上看到的,在大梁以外的一个国家,每逢生辰的时候,他们就会做一个生辰蛋糕来庆祝生辰,因为他们觉得漂亮的蛋糕可以驱走噩运,蜡烛会带来美好和光明,他们觉得燃亮的蜡烛有特别的力量,如果许一个愿望,再把蜡烛吹灭,心里的愿望就可以被实现。”她说完了,又道:“当然这话说出来我自己也不信,但就跟孔明灯,花灯什么之类的一个道理吧,愿望还是必须有的,许一许也不碍事,万一真的就实现了呢。”
赵容显看着那蜡烛,听她低低说着。
觉得那点微弱的光芒,似乎真的能给人温暖和光明的错觉。
说着话的当,苏向晚发现那烛光越来越弱,快要烧完了,连忙催促道:“蜡烛快要烧完了,殿下快许……”
最后一个愿字还没说出口,赵容显一下吹灭了蜡烛。
满室黑暗。
苏向晚都愣了。
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这会她感觉到的只有彻头彻尾地黑。
哪怕是面对面,苏向晚都看不见赵容显。
“都还没许愿,吹得这么快。”
苏向晚眨了眨眼睛,有些无所适从。
赵容显就道:“许了的。”
“许了?”
“嗯,吹蜡烛的时候。”赵容显低声道。
苏向晚就顺口接下去问道,“许了什么愿望?”
赵容显静默了一下。
苏向晚眨眨眼,看不
见他的方位,空气里只能闻到蜡烛吹灭之后散发出来的焦烟味,并不怎么好闻。
静默之后,赵容显就问她:“你想知道?”
他不会许那些虚无缥缈的愿。
他看到的是当下,要的也是当下。
“其实大概能猜出来,无非就是燕北军,离开京城之类的……”苏向晚起身,准备摸索着去点灯。
房里太黑了,黑得人不自在。
赵容显在黑暗之中,很快能看清东西。
他看着她踉踉跄跄摸黑起身,出声道:“不是。”
苏向晚摸到第一个灯盏,随口应道:“那我猜不到了。”
他抓着光滑的绸缎桌布,手指慢慢收紧了。
“本王许的愿——”
与此同时,她点亮了第一盏灯火。
明亮的烛光透过琉璃灯盏,折射照映了满屋。
苏向晚回过头来打住他的话:“别别别,你别说,真说出来的话,就不灵了,不会实现了。”
“是么?”赵容显怔怔的。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苏向晚忙着去点另外的灯火,没有留意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幽深。
窗外忽然响起了烟火炸开的声音,苏向晚点着烛火的手一顿,回过头来道:“我方才好像听见放烟花的声音了。”
赵容显点头道:“城中今晚的确有烟火。”
苏向晚有点雀跃,不过也只是一小会,“算了,我这里看不到什么,大约只能看见两三点零星的火花。”
看烟花最好是在城门上看,视野最开阔最明亮。
她电视剧里演过,其实不是怎么稀罕,就是喜欢这个气氛。
热闹欢快,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地这种气氛。
看所有人欢歌载舞,心里都装着憧憬希望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世界很美好,还想再活一百年。
“你想看?”
“不是,我想放。”苏向晚直接道。
赵容显愣住。
他大抵没想过会听到这种回答。
或许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
女子看见漫天的烟花炸开,喜欢烟花的美丽和闪耀,这是很正常的,赵容显原还想着说,若苏向晚想看,便带她去看烟花。
不曾想苏向晚说她想放。
那些火药光是看着就毛骨悚然了,炸开的瞬间很美丽,但要自己去放,却并不是开玩笑的。
苏向晚的认知里,放烟火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也没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什么问题。
窗外“砰”地一声,远处似有烟火光芒闪动,透过薄薄的窗户映照进来。
她遥遥看了一下,把飞扬的心绪都收了起来。
只能呆在这小小的四方宅院里,往后也都这样,连看个烟火都不自由,这真是太可
怕了。
苏向晚想尽快地从牢笼跳脱出来。
明年她满十五岁就及笄了,苏老夫人和苏崇林会最大利益化地帮她安排亲事。
在这之前,她得先找好出路。
苏向晚坐回来,心里装满了事。
赵容显还在想着她说放烟火的事,就听她道:“殿下,东阳公主的事,你可有眉目?”
苏远黛婚事初定。
现在横在苏向晚眼前最大的难关,就是赵庆儿。
赵容显就道:“元思已同我说,我也派了人手给他。”
苏向晚的想法是对的。
赵庆儿安插在苏府,有两个暗探。
一个明面上的转移视线,另外一个暗地里筹备东阳公主的计划。
“我想了一下,觉得或许可以从燕天放这里下手,他是燕北军的关键,也是掣肘东阳公主最好的人选。”
苏向晚想的东西,同他不谋而合。
赵容显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他已经先行下手了,“燕天放在漠北,有一房小妾,现在那小妾怀了孕,赵庆儿已经坐不住了,赵昌陵已经奏请了皇上,让燕天放年后进京述职。”
他不能离开京城,燕北又不是他的地盘,不好出手。
赵容显本来也要引燕天放进京。
他还要多谢赵庆儿的心急,让他顺水推舟。
“年后?”苏向晚有点担心,“我怕是等不到燕天放进京了。”
她有隐约的感觉,东阳公主很快就要动手了。
可他们至今一无所知。
“不必等,本王很了解赵庆儿,她绝对容不下燕天放的妾侍赶在她先前怀了孩子,那是她的耻辱,不用等到过年,她就会对那妾侍下手。”
“那孩子……”
赵容显慢道:“假的。”
苏向晚就听懂了,“那妾侍是你的人?”
赵容显毫不介意在她面前说出这些秘密人事,“只是其中一个。”
用美色当眼线,这方法很直接。
燕天放就是喜欢女人,赵容显能安排,其实赵昌陵也能安排的。
“我怎么觉得,你们给燕天放送女人,其实他挺乐意的,你能安排,赵昌陵也能安排,他就冷眼看着你们两个明争暗斗,自己也没有损失。”
反正美人到了手,他又没有军权,图不到什么。
大智若愚兴许就是这样了。
“燕天放此人,本王不曾接触过,不过略知一二,你大抵不清楚,他要是迷上那个女子,哪怕明知道对方是要刺杀他的性命,他都能命交出去。”
“……”
跟苏向晚了解到的情况,基本相似。
她沉吟了一会,“那妾侍假孕,就是等着赵庆儿下手,而后栽赃陷害她吗?”
赵容显摇头:“不是,就算
赵庆儿下了手,燕天放再怎么生气,他远在燕北,也并不能如何,虽然能增加他们夫妻嫌隙,但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可言,这点嫌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这不过是个迷障。”
“不是为了增加嫌隙,那是为了什么?”
赵容显语气淡淡的:“本王要赵庆儿着急,人一急,就会有可乘之机,容易露出马脚,她要设计你来对付我的事,也会生出漏洞。”
牵一发而动全身。
事有轻重缓急,赵庆儿一急,就会顾此失彼。
“哦。”苏向晚恍然大悟,“怀孕!”
赵容显此举,真是杀人诛心啊。
赵庆儿发现燕天放的妾侍怀孕,第一时间觉得屈辱和愤怒,想要派人除去那妾侍和孩子,这是正常的第一想法,但她深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最能一劳永逸的法子,那必须是自己怀孕。
赵庆儿目前最着急的,不是拿她对付赵容显,也不是想方设法地去害那个妾侍和孩子,而是琢磨着调养身体,怎么在燕天放年后进京,顺利怀孕。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怀孕这东西都挺玄的,是你强求不来的东西,别说医疗不发达,尊贵如公主殿下,说不准也会有一些难以启齿的小毛病。
这就是切入点。
“原来你都想好了。”
苏向晚白担忧一场。
她才开始想到要利用燕天放,并且琢磨着怎么入手的时候,赵容显已经提前想好,并且已经在做了。
快她不止一步。
苏向晚有点庆幸,要不是女主光环加身,自己能从赵容显手下安全无虞地活到今天,根本就不可能。
她十七岁的时候,因为一个杂志封面拍得不好,被人骂得只会一个劲地掉眼泪,当着逆来顺受的包子。
看看人家的十七岁,运筹帷幄之中,那股自信和气度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族和平民,果然就是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所以连燕天放进京之后的事,你都想好了?”苏向晚问他。
赵容显没有点头,“还未有完全把握。”
“拿到军权之后,你就要想办法离京了吗?”她又问他。
赵容显这次点头了。
苏向晚有点丧,“朝堂什么的,我一窍不通,好像不能帮上你什么。”
“本王也无需你帮,你自有能做的事,是本王做不到的。”
妈呀,同样是人,他怎么这么优秀。
会说话就多说几句。
苏向晚低头,轻声笑了。
有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撩动她的发丝。
赵容显敛下眉不看她,他的声音,陡然变沉了:“本王若是离开京城去燕北,你——愿意同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