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锤定苏文豪的罪行，而不是我吧？”
痞子三淡淡地说。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上是熏眼的臭味，一身邋遢的形象，让人直皱眉头。
第二次见他，他洗得干干净净，大有小时候动画片上大英雄的气势，坦然地自首。
这一次见他，他一扫过往的阴霾，总算有了些这个年龄该有的沉稳老练，说话的模样也大有贤者的神色。
三次见面形象的转换，实为他心境的转换。
先是对生活了无希望的颓然，再到要苏文豪锒铛入狱的英勇坚决，最后是一切尘埃落定时的坦然和安心。
他很满意现在的结果，与其在监狱以外天大地大的地方孑然一身，倒不如在这窄小又充满人气的地方度过这辈子。
不等苏韵开口追问，他继续说：“萧淑珍进医院的事是四五年前，当时监控设备没有现在齐全，就算那所医院有，那么多年前了，监控摄像资料肯定也被清理掉，最终的结果必定是没有证据。”
苏韵张嘴欲言，他再次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找证人？先不说这件事没被人披露出来，苏文豪花了多少钱去堵住医院护士的嘴，仅凭苏文豪狡猾的性
格，如果申请搜查证据，就会拖延裁决的时间，换个角度去想，这无疑是给了苏文豪扭曲事实的时间，他背后有着那么强大的律师团队，万一证据没找到，还被他想到办法脱身，那我的自首就没有意义了，与其让他逍遥法外，倒不如捆着一块死。”
痞子三说得很轻松，仿佛他眼中的捆着一块死，只是和苏文豪坐下来吃一顿饭那么轻松。
解释完后，痞子三又慢悠悠地说：“更何况当初我的确是为了钱故意伤害你母亲的，这几年我一直惶惶不安，好像你母亲的鬼魂一直就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让我寝食不安，现在倒好，多判了几年，我倒是觉得轻松了，这两天也总算能够睡上好觉，我觉得，你母亲已经原谅我了。”
说完他露出一个舒心的表情，得到应有的惩罚以后，他内心的愧疚才烟消云散。
直到此时苏韵才对痞子三有所改观，为了让苏文豪得到报应，他毅然认罪和揽着苏文豪一起判刑的勇气让她咋舌，让她自愧不如。
如果她最初有勇气和苏文豪一块死，也就不会扯出那么多的事。
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苏韵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我尊重你
的决定，另外，为了感谢你跳出来指证苏文豪，我有一份谢礼给你。”
痞子三错愕道：“什么？”
他人已经在监狱，所有的物质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十几年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苏韵能送给他什么谢礼？
苏韵没有回答，卖了个关子，不发一言地起身离开。
“哐当。”
探视室的门被关上，剩下痞子三一个人。
时针滴答滴答地响，狱警说的时间到了。
“咔嚓。”
门被打开，他急忙把握在手中的香烟和火机藏好准备拿到监狱里抽，自觉地起身，转过身道：“回去了吗？来看我的那个姑娘已经走……”
了字还没说出口，他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
“秀、秀儿？”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的成分，眼前的女人穿着光鲜亮丽，白皙富有弹性的脸上带着两抹健康的红润，脖子上戴着一条铂金钻石项链，无名指上还佩戴者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完全见不到当年那副浓郁的村姑气息，俨然出落成一个窈窕的贵妇。
她的跟前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女孩穿着一条高档的公主裙，睁着滴溜溜的圆眼睛，有些害怕地靠着
女人，一个劲地往后退，望着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痞子三，就差没被吓哭了。
“妈妈……我们走吧！学校里放的坏人就长这样！他是坏人！”
咬字还不太清晰的小女孩费劲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想说的是幼儿园里老师播放的教育视频中，拐卖小孩的坏人看起来和痞子三很像。
痞子三闻言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发黄起褶的监狱服，邋遢的拖鞋，发着冷光的镣铐，确实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
但今天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昨天苏韵见他那会，他还像个乞丐呢！
被痞子三喊成秀儿的女人连忙堵住小女孩的嘴巴，慌张起来。
以痞子三原本的脾性，女儿这么说他指不定会怎么发火。
“别乱说！他、他是你……”
爸爸两个字如鲠在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女儿解释，眼前这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男人，就是孩子的爸爸。
不等秀儿硬下心，痞子三张嘴道：“成了，别吓坏孩子，让狱警带她出去缓缓吧……”
语气中夹杂着丝丝无奈，下意识地抓了抓衣摆，捻着上面的线头，红润了眼眶。
上一次见亲生女儿，还是第一次入狱前，那会女儿被他扔到赌桌上
，看上去不过巴掌大的娃儿，长得和其他婴儿相差无几，头上仅长着几缕干巴巴的黄发。
再次见到，女儿已经出落成一个会说会跳，眨巴着圆润滴溜大眼珠子的小女孩了。
可这一回，他却再也无法摸到她软软柔柔的脸颊了。
秀儿显然一愣，她没想过痞子三竟然会说出这番体贴的话来。
但她很快就缓过神来，哄好了孩子，交到警察的手中，不着痕迹地擦掉眼角的湿润，再次站起身走到痞子三面前时，面容是平静无澜的。
关上探视室的门，她坐在了痞子三的对面，痞子三也转了过来，正面对着她。
两人均是漫长的沉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时间仿佛回到了四五年前。
最终是痞子三先开的口，想起女儿站在门口惧怕的模样，他刻意放轻语气问：“秀儿……你最近还好吗？”
话毕，秀儿的身体动了一下，脖子上明晃晃的钻石光芒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垂眸望着自己合十放在桌面上的双手。
语气略带自嘲地说：“看样子应该过得很好，至少……看上去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多了，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也就能安心服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