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争吵过后,傅虞氏与傅毅表面上还是恩爱模样,但傅惜蕴总觉得二人之间有了层隔阂。傅惜蕴每每与傅虞氏说起傅毅,傅虞氏总是尴尬笑着将话头引向别处。
“娘,你就别生爹的气了。”傅惜蕴照例依偎在傅虞氏肩上,“爹说让我安心,总不会将我往火坑里推的”
傅虞氏微笑着抚摸傅惜蕴的发丝,敛眉说道:“嗯。娘知道你爹的为人,断不会将你卖出去求他自己的前程。只不过啊……”
傅虞氏叹了口气,心中的愁思从眼中透出:“你爹自年轻就是这般,有什么事有什么打算,都憋在自个儿心里,怎么问也不肯说。有时候问得急了,能憋出一句让你安心。”
“爹定是不想让娘担心才这般。”傅惜蕴宽慰道,用脸颊在傅虞氏肩上蹭一蹭,像只猫儿一般。
傅虞氏点点头:“是啊,他就是喜欢自己受着。可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才是长久之计。总是一个人护着另一个,什么事也不叫另一人知晓。被护着的人是省了心,可也忍不住会心疼会担忧。他是否受了委屈,他若是护不住会如何……
自从你爹成了这京官,每日他上朝出衙,我都提着颗心。就怕他那一日得罪了什么人就……这些,你爹从不会想。”
傅惜蕴将傅虞氏环抱住,喏声喊了声“娘”。
傅虞氏心下自嘲,同傅惜蕴说这些做什么,又徒添一人烦恼。撑起嘴角,安慰道:“小蕴别想这些,爹娘的事情,是需要爹娘自己解决的。过几日就是千秋节的宫宴了,届时要穿戴的衣裳收拾可挑好了?”
傅惜蕴一想起这个就头疼。傅毅才当京官没几年,当能参加宫宴的四品官也才堪堪几月的时间。这是傅惜蕴第一次进宫。
“娘,宫里的规矩是不是特别多特别严苛?”傅惜蕴心有戚戚地问道。
这也是傅虞氏第一次进宫,可她脸上却是满脸无所谓:“见到朝服比你爹官大的就行礼,不穿朝服的就行大礼。反正你爹是参加宫宴里的最小官职,见到谁都得行礼。”
“那好累哦。”傅惜蕴听得头皮发麻,想想得从宫门口一直行礼到宫殿之中,后脖颈就发酸。
同傅虞氏再腻歪了几句,傅惜蕴就被傅虞氏赶回了院子。在平国公府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傅虞氏也不拘着她再做女红了,在她眼里这桩婚事已然成不了了。这倒让傅惜蕴觉得有些无所事事。回到自个儿屋子,傅惜蕴蹬掉脚上的笏头履,倒头就躺上了贵妃榻。手往靠枕下探了探,想拿本话本出来消遣。谁知碰上了一块儿坠着流苏的硬物。
连着流苏将硬物一块儿拽出来。傅惜蕴一怔。
是陆熠的玉佩。傅惜蕴用手心摩挲着,一如既往的温润,宫宴,他也会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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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是千秋节宫宴。
关于陆熠会不会去,傅惜蕴才到宫门口就知晓了。
“从宫门口到宣徽殿路途尚远,如若傅大人傅夫人不嫌弃,陆某可捎带一程。”陆熠虽然嘴上喊着傅毅和傅虞氏,眼神却一直飘向傅惜蕴。
按照惯例,所有官员均需在宫门处下车下轿,步行入宫。但陆熠是皇亲,可享马车直接进宫的特例。
传闻中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的冷面郡王陆熠的马车此刻正停在傅家人边儿上,掀着车帘与之交谈,这一奇观引得周围大臣纷纷侧目,女眷窃窃私语。
"下官代妻女多谢郡王好意,只是宫规例定,微臣进宫不可乘坐轿撵马车。且微臣正欲趁此机会顺便带妻女看看宫殿楼宇,就不麻烦郡王了。"傅毅朝陆熠行行礼,便站在一旁目送陆熠。
陆熠点头示意,看似随意地望了一眼傅惜蕴,是熟悉的一袭鹅黄色罗裙。陆熠迟疑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车帘,让侍卫架着马车朝宫墙内驶去。
皇宫是真的大。未到黄昏时刻从宫门口出发,走到宣徽殿时天色都已经暗下来。
宣徽殿位于御花园北侧,在整个皇城的中间靠北的位置,平日里便一直闲置,只在节庆之日用作宴请群臣,与卿同乐之所。从宣徽门一走进去便是一道长长的高台,两侧由汉白玉栏杆作为边界。行至殿门口,十根红柱在外侧稳稳当当地托起殿宇的顶盖。每个柱跨之间均设有两扇被涂得金光闪闪的门,恢弘又肃穆。
以傅毅的官职,只能坐在靠近殿门的最末端。傅毅跽坐在前,傅惜蕴母女二人则跽坐在傅毅正后方的桌台后。
只听得一声“太子驾到”,傅惜蕴便被傅虞氏拉着朝上首的位置跪下行礼,等旁的人都起来了也就跟着起来。没有人来挑傅惜蕴行礼的错处。
傅惜蕴离得太远,听不太真切太子此刻说的什么,好不容易才捕捉到几个字眼,约莫是在说皇帝今日闭关,不参加宫宴,让太子代宴群臣什么的。
皇帝来与不来,只是最上首的位置有无人坐着的区别。太子的太子的位次在皇帝的右侧,再下坐着的就是陆熠了。
太子借着举杯的机会,朝大殿门口处望了一眼:“就是她?”
尽管正对面的老二直直地狠盯着他,太子也没放在眼里,也不避嫌,直接将身子转向陆熠与其交谈。
“嗯。”陆熠身着一身绛紫色朝服,暗金色的云纹在明灭的烛光中隐隐生辉。
见陆熠一脸严肃,太子霍晟收起看热闹的样子,低声与陆熠说道:“那你打算如何?我可是听说傅家女已经有了婚约,按你的性格不会坏人姻缘。难不成就让她嫁给平国公府的那个草包?”
提到傅惜蕴的婚事,陆熠眉眼中的烦躁突然爆发。
霍晟此时的眼力劲像是离家出走一般,继续说道:“平国公府整个就是一个烂了根的空朽木,别说动手收拾它了,只需风一吹,还能不能撑住都是个问题。你真忍心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
“你不是说梁家那草包和老二勾搭上了,老二那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没本事还好色……”霍晟还是碎碎叨叨地自顾自说着,即便是被嚼舌根的正主正坐在跟前也照嚼不误。
叮的一声,陆熠放下手中的酒杯,杯底撞击桌面的脆响成功让霍晟噤声,一瞬过后。
“诶呀我啰嗦归啰嗦,你别不放在心上啊。等她真嫁人了,有你哭的。别说那个草包护不护得住她,别害她就是她傅家祖上积了厚德了。你看,说什么来什么。这宫里的伎俩用来用去这么些年都没什么变化……”
霍晟话音刚落,陆熠忍不住转头看向傅惜蕴所在之处,只见她捏住裙摆的一角,跟着宫女从大殿侧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