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快起来吧。”陆熠伸手去扶还在用力磕头的老板。
那摊主怎敢真让人来扶，陆熠手还没触碰到，自己就一骨碌地站起身来，嘴里还在不断道歉：“实在对不住这位官爷，实在对不住……”拱着被烫得通红，才一瞬便长了许多个水泡的手。
陆熠看了心生不忍，从青石那儿接过一只黛青色的荷包，直接给了摊主：“方才我也没仔细看路，碰着您了，您这手烫成这样，这几日怕是没法子再经营摊子了。这些银两权当是这几日耽误功夫的赔偿……”
陆熠的话还未说完，那摊主便一口回绝：“不不不，折煞草民了。草民怕是半年也赚不得那么多银子。”
那摊主见着那胀鼓鼓的荷包，吓得直摆手。
“不若这样，这些钱一半算作这误工费用，另一半就当是我预付的早点钱，每日下朝了我便过来吃，如何？”陆熠出了个主意。
傅惜蕴就这样看着那人的侧脸，同所有人说话都这样温温柔柔。
那边陆熠给完钱，拗不过摊主，被热情地留下来尝尝手艺。陆熠环顾四周，想找个位置坐下，正好与看着他的傅惜蕴四目相对。
忽然间，人声鼎沸倏地变远，是惊讶，是狂喜，然后再是涌上来的自我唾弃。隔绝掉的人声又毫无征兆地在耳边放大。
“好巧。”
“真巧。”
两人异口同声。
“王爷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儿？今日不用上朝吗？”自然地忽视掉陆熠掀袍子在同一桌坐下的动作，傅惜蕴问道。这个时辰不正是早朝的时候？休沐的话穿什么朝服？
“哟！姑娘与官爷原是相识啊！”那摊主将手简单地包扎了下便又开始端着锅贴经营起来。摊主没有听到傅惜蕴对陆熠的称呼，所以还是叫陆熠官爷。
傅惜蕴扯嘴角笑笑没有说话，倒是陆熠回了一声是。
“这个时辰，已经是下朝的时候了。用过早膳就要去衙里当值了。”
摊主感念陆熠的银子，给多送了一人一份炸鸡蛋，色泽金黄，满口留香。
傅惜蕴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二人间的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一起吃吧，摊主给得太多了。”陆熠打破二人的困局，招呼青石与桃珠一起吃。
桃珠高高兴兴地想坐在傅惜蕴身边，正准备坐下，却见青石只是端了一盘子锅贴在相邻的桌子，得了陆熠的首肯，又捧过一碗沙汤自顾自吃起来。桃珠脸色顿时泛红，倒叫人看了笑话，以为傅府的都是没礼数的。
“小姐，桃珠也去那边吃。”桃珠有样学样，跟着青石在一旁坐下。现在四个人的处境都很尴尬……
这条街是京城的南街，较之北街，距离皇宫远了许多。街上的繁华与那北街也是不尽相同。北街多是达官显贵的销金窟，店面装饰奢华至极，路边亦是干干净净不会有像锅贴店一样的早餐摊子。南街则不同，除却装饰稍显陈旧的楼宇，路边多是小摊贩，光顾的大多也是周边百姓。所以陆熠这一身朝服不可谓不扎眼。
自上而下地俯瞰整条街，霍旻只是往窗边一站，立刻捕捉到了那一抹赭红色。真是老天都在帮忙。
霍旻身后，梁恺康百无聊赖地夹起略显精致的点心，放在鼻尖闻了闻，皱皱眉头又放回盘中。这可比国公府里他娘给准备的差得多了。
“世子一表人才学富满车的，所配之人定然是位高门之女大家闺秀吧。”霍旻依旧站在窗边，对着梁恺康说道。
梁恺康心中不耐，一大早的将他约到这南街上的一家小馆子，吃食又粗糙，还扯些有的没的。但碍于霍旻的皇子身份，面上不能表露半分。
既是霍旻问话，梁恺康也不能坐着回话，只得站起身来双手作揖，低头回答道：“回殿下，臣已有一门婚约，不过只是个御史之女，比不得大家闺秀。”
“可是傅毅之女。”霍旻虽然说得像是疑问，但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事实。
梁恺康对此并未多少惊讶，皇子知道臣子家的私事不是什么难事。
“是，敢问殿下说起臣的未婚妻所为何事？”
霍旻没有顺着梁恺康的话往下说，而是偏开话题：“听说世子在我皇长姑母端午宴上可是吃尽了苦头啊。”语气轻佻，嘴角若有似无的笑都表示霍旻的轻蔑。
梁恺康只是个草包，不是白痴，当然能听得出来霍旻在笑话他。但皇子不会闲到专门叫他出来笑话他吧？
见梁恺康面不改色，恍若无事人一般，霍旻在心中唾弃道他是脸皮厚如城墙，但在面上丝毫不显，继续说道：“不过依着世子的品行，配那陆蓁绰绰有余。可世子要知道，陆蓁可是本王皇长姑母的掌上明珠，与世子再相配做妾也绝无可能。”
“是臣配不上郡主。”梁恺康软硬不吃，倒想看看霍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只要甩掉那小户之女，世子便能与本王那表妹双宿双飞结为秦晋。”霍旻循循诱之。
听到能甩掉傅惜蕴，梁恺康心防逐渐瓦解，这几日国公府上的所有人都在想着要怎么退婚，可就是抓不到傅惜蕴的错处，让他们有箭矢却无的可放。况且，端午宴上计划失败的事情，他一直没敢跟谢婉清说，只说是在后院迷了路，找了小厮带路出来后直接回了家。若是让他娘知道陆蓁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可不是扒层皮这么简单了。
“殿下是磊落之人，有话不妨直说。”梁恺康逐渐猜到了霍旻的意图，对那些弯弯绕绕的说法也失去了兴趣。
霍旻轻声笑笑，招呼梁恺康：“世子来窗边看看吧。”
梁恺康跨步来到窗边，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这二皇子就是不想被人打扰，才包了个临街的包间。可这些与他和傅惜蕴有什么关系呢？
“殿下……这是？”
废物！霍旻心中鄙夷。
重新将视线锁定在陆熠身上，霍旻收起手中的折扇一指：“世子可认得那身穿朝服之人？”
梁恺康顺着扇柄看去：“那是明郡王！”还是不解，明郡王在街边吃早点与他有何干系？
霍旻长出一口气，收回扇柄，下巴指指那个方向说道：“坐在陆熠对面的那位，就是傅御史的独女，世子的未婚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