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王府门口已经零星围上了一些人站在一旁看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哇像是这对母女要进门拜访,这王府门房不让啊。”
“唉——你懂什么,这对母女说是要去拜访,怕是想将女儿嫁给明郡王!”
我有定了亲的未婚夫婿!
傅惜蕴很想大声反驳那些闲言碎语,但,现在不合适。
门口台阶前的鹿血已经有下人在洒扫了。
傅惜蕴自认为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但这门童的话让她感觉胸腹中一股子气直冲天灵盖。她扶陈嬷嬷站稳,语调尽量平稳:“这就是明郡王府的待客之道,我傅惜蕴在此见识过了。”
“娘,我们走,这些东西既然这郡王府门房看不上,那就拿回去我们自己用。”
母女二人再次登上马车时,心境截然不同。
这一次是傅惜蕴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身体验到身份的差距。这种感觉很微妙,一些不甘,一些不满,一些不屑,最后才是一些怒气。凭什么生在皇室,便可一步登天?凭什么皇室就一定比旁人矜贵?凭什么?
傅虞氏对门房的态度倒是没有多大起伏,跟着傅毅的这些年拜高踩低的事情看了不少,经受的也不少,只是觉得在大街上被人怒骂,有些丢人。
母女二人相顾无言。傅虞氏看傅惜蕴的表情少有的严肃,心想怕是小孩子一时想不开的,便开口安慰道:“左右咱们仨都无事,被人骂了也没少块肉,不用太放在心上。”
傅惜蕴嗯了一声,冲傅虞氏笑了笑。
回到自己的院子,傅惜蕴支开了桃珠,拉开珍宝箱最下面的一格抽屉。将那块玉佩从抽屉中拿出,握在手心,隐隐生温,日月山水和一只踏云而上的麒麟,右下方的水波粼粼呈现个陆字。
那麒麟原是憨态可掬的形象,可今日在郡王府前的一事之后瞧上去也不憨了,踏祥云而上俯瞰众生的样子便让她联想到那门房的目眦欲裂的模样。
再一次握紧玉佩,傅惜蕴走到床头的窗台边,撑起窗牍,窗外是府里的一个小池塘,娇嫩的荷花苞在鳞次栉比的荷叶中央随风摇晃,颤颤巍巍的,瞧得傅惜蕴心烦。
摊开手心,莹润白皙的玉佩中似有波光流转,麒麟俯瞰的双眼熠熠生辉。
握紧,抬手,不稀罕!
傅惜蕴用力将玉佩掷出窗外,尾部的流苏跟着它一通翻滚,就在傅惜蕴以为玉佩一定会落在池塘中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自窗边伸出,轻轻巧巧地就将被抛掷之物接住。
“今日之事我已听说,原是我的不对,没有同门房说清楚些。”
今日的陆熠穿着蓝色的提花大氅直裾袍,发髻上一支碧玉簪子固定,简单大方。与先前不同的就是,今日的脸色比之有些苍白,唇上也朦胧着一层白,看上去确实气色不大好。
想问他怎么来了,但傅惜蕴偏不,脑袋一歪:“那也不对。”不是没有与门房说过的那种不对。
陆熠同上次翻墙一般,依旧倚靠在窗边,见面前的傅惜蕴眉头紧皱,心下叹口气说道:“今日我不在府上,等我知道回去的时候你与伯母已经走了。那门房原是管家的一个远方亲戚,府中事物都是管家在操心,所以门房便觉得自己有靠山,做起事情来飞扬跋扈。”
“嗯。”
这是郡王府上的事情,傅惜蕴没有立场置喙。
“今日我专程来向你道歉,若是你原谅我,便把这块玉佩收好。”
修长的手指连着掌心摊开,白玉安安稳稳躺在手心,递到傅惜蕴面前。
傅惜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动,陆熠安静等她回应,两人良久无话。
为什么要给她这个玉佩所附带的特权?
救了他一次?可他昨日也救了她一次啊……
最终傅惜蕴长叹一口气后说道:“还是不了,多谢明郡王好意。您当初给臣女这块玉佩是因为臣女顺手推了郡王一把救了您一命。可郡王昨日也不顾安危,救了臣女一次。臣女与殿下已经两清,再收下这玉佩不合适。”
傅惜蕴低头不敢看陆熠,顿了顿,继续道:“且臣女已经许了人家,再收受别的男子的贵重之物,更加不合适。所以郡王的玉佩,臣女是收不起的。”
二人分立在窗户两侧,中间只一墙之隔,却似有千山之遥。
陆熠在朝为官多年,在朝堂上与政敌争辩的次数几双手都数不过来,但没有一次是像此刻的不知所措。
你与您的区别,若不是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但是傅惜蕴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心思,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
“郡王恕罪,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臣女要去与家父家母一起用晚膳了,失陪。”
啪!
刚说完,傅惜蕴就拿开了窗牍的支撑,窗户便啪的一声关上。
陆熠懊恼地摸摸鼻子,看看手中的白玉,叹了口气。
傅惜蕴独自一人去往饭厅,心绪还是乱的很。不知为何,总觉着心里憋着一股子气,又说不明白为何事而气。
今日在郡王府前受了气的不止她一个,傅虞氏和陈嬷嬷受的气可比她多多了。要让明郡王对她们二人道歉吗?想想也不太可能。让门房来赔个不是?可门房仗的也是他明郡王的势。说他有错,府中事务他不是事必躬亲;说他没错,御下不严也是个说道的地方。
刚到饭厅,傅虞氏正替刚下衙的傅毅取下乌纱,收好朝服。
“爹爹,您回来啦!”傅惜蕴照例向傅毅问安。一家人净了手便坐下用膳,席间谈起了今日午后在郡王府门前丢人的事情,傅毅虽然生气但也做不了什么,人家是皇帝的亲戚,身份地位高不可及,告到皇帝那儿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傅惜蕴咽下口中的食物,盯着眼前的鸡腿发愣了一会,然后抬头对傅毅开口说道:“爹爹,咱们府上的围墙该修一修了。近日晚间也最好让福叔多派些人手巡逻。不知道是不是女儿眼花,最近总瞧见围墙上头似乎有人影。若是家里遭贼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