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车间的职位任命进行的很顺利，自从昨天李胜利发话后，再没有什么人敢有意见，回去的那几个主任就是前车之鉴，被自己车间的员工追着骂，只得请假躲在家里。
好端端的一份工作被搅黄没了，谁能忍得了，车间主任不在了，还有厂长，十来个丢了工作的员工联合起来到厂长办公室求情。
“厂长，这事情就是孙成仁他们自己的主意，我们也被蒙在鼓里啊。”
“就是，我们要去新车间上班。”
“厂长，你可不能因为几个人的原因而牵连我们大家啊。”
……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似乎成了菜市场一般，李胜听着他们的话，不住的点头，似乎听得很认真，但就是不表态。
员工们吵着吵着，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大家伙都说了这么久了，厂长怎么还没答应让咱们这些人去呢？
心里有些忐忑，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安静下来。
“说啊，怎么不说了，我觉得都说的蛮好的嘛，继续说啊！”李胜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里带着些许玩味儿，敲了敲桌子笑着说道。
被他看到的人不禁低下了头，手指在桌上敲击的声音，仿佛每一下都敲在了自己的心头，大伙这才回想起来，面前这人可是厂长啊。
他们结伙来找厂长，本就是一件以下犯上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不管是不是车间主任的问题，落的都是李胜利的面子。
“陈盛！”
李胜利一如往常的喊来秘书，这些人，都是些基层员工，犯不着生气，他还得维护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形象。
“刚才的事情你有听到吧？”
“听到了。”
陈盛点点头，这些人的声音这么大，聋子也听得见。
“行，你现在把他们带去新车间，问一问有谁愿意和他们交换岗位的，你去安排一下。”李胜利交代完了之后，又看向众人，和声细语的说道：
“这车间虽然挂的是厂里的名头，但我这个厂长对他的管理权限也有限，你们但凡早一点来找我，我都能帮你们说上两句，可现在的问题是，人员已经到岗了，想要再换人就要再和上面打报告。”
李胜利笑脸相迎，众人心里的压力稍微消减了一些，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既把锅都抛到了几个车间主任的头上，又在几人面前混了个人情，看吧，不是我不帮你们，是我也有难度，我已经在我的权限范围里最大程度的帮你们了，要是没人和你们换，也怪不到我头上。
员工们本就凭着一股子气冲上来的，被李胜利晾了这么半天，再热的血也凉了，又听了李胜利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虽说知道不太可能有人愿意和他们换，但有总比没有的强，众人纷纷告辞，熙熙攘攘的向门外走去。
走在最后的是陈盛，和李胜利相处几年，他心里自然清楚自家厂长的这些套路，一张板着的脸憋的难受，最后还是忍不住破了功，被李胜利狠狠的瞪上一眼，连忙收起笑容跑了出去。
……
“你就是许力？”
131车间，机器的齿轮已经转动，轰鸣声中，许大茂问向了一旁的男人，因为担心新员工做事不靠谱，他特意过来盯着，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是的，许主任。”
对于许大茂，轧钢厂鲜有不认识他的人，不管是他丰富的个人生活还是论起和厂长的关系，都常为人津津乐道，这种情况下，许力自然也是认得他的。
如今，厂长更是让两人对接出货事由，许力新官上任，自然是要多仰仗对方，语气里带着点亲近的意味说道：“许主任，咱们都姓许，五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人！”
“哈哈，你不说我都还没发现，你也是主任，我也是主任，太有缘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许大茂在宣传部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自动接上话茬，又掏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对方。
许力接了过去，却只是放在工装口袋里。
“许主任，车间禁止抽烟。”
许大茂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笑了起来，这小老弟不仅活络，还有原则，有这样的人把关，他对新车间也是彻底放心了：“是我不对了，等会儿出去抽。”
“去我办公室吧，我刚烧好的水，坐下喝一杯，正好和老哥你请教请教这车间的管理方法。”
许力的低姿态让许大茂更满意了，想他一个宣传部主任，和车间生产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如今对方这番恭维，显然是想和他拉进关系，笑呵呵的回了一句：“我哪里会什么管理啊，只能说共同探讨。”
“对、对，共同探讨。”
在许力的迎合声中，两人勾肩搭背的往办公室走去。
……
“咚咚咚！”
“许主任！”
办公室里，许大茂和许力正在吞云吐雾，一个吹，一个听，好不惬意，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打断了许大茂的“教学”。
谁这么没眼里见识？
许力微微皱眉，这好不容易有机会搭上许大茂这条线，别到时候给他毁了，心里气恼，脸上却笑了笑。
“许主任，你看？”
“去吧，车间的事要紧，别让人等久了，我这里是小事。”许大茂摆了摆手，还以为是生产遇到问题了，在他心里，电视机是第一位，什么也比不上赚钱重要。
“好嘞，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许力打了声招呼，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走了出去。
打开门，外面的景象却让他有些意外，陈盛带着一大帮子人守在门口，这情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的问道：“陈秘书，你们这是？”
“许主任，这是其他车间的车间主任，你们车间那些学徒的工作本来是分给他们车间的员工的，现在想要回来，李厂长就让我带着他们过来。”
陈盛凑到许力的身边，小声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又回头和其他人说道：“各位主任，李厂长可说了，要遵循自愿原则，要是别人不同意，你们可不能强求。”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卖了许力人情，又把李胜利交代的事情说清楚了。
……
与此同时，车间的工人们也看到了堵在门口的各位主任，绝大部分工人都是在厂子里做过几年的老员工，多少也能认得一些。
“那不五车间的头头吗，他来干什么？”
“不光是五车间，一车间的孙成仁，七车间的刘建成都来了，对了，我们这儿好像没有这几个车间的员工吧？”
有人反应过来，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确实没看到这几个车间的员工，要说不认识，也不太可能，平日里没事也会串门，就算不了解，多少也混个面熟。
正聊着呢，一众领导往众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大家立马停下话头，老员工端正态度，该做什么做什么，脸上毫无表情，新来的学徒却有些慌张，脸上带着点忐忑，坑着头，不敢看人。
“各位，问吧！”
许力淡淡的说了一句便站到一旁，陈盛也抱着胳膊看起热闹。
“这……”
几位主任互相看着，有些尴尬，毕竟这负责人还在这儿，有些威逼利诱的话不太方便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最后还是几人中最年轻的刘建成带头：“各位同志，我是七车间的车间主任刘建成，我们这次来主要有两件事情，第一，就是你们的个人能力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作为学徒，你们应该先去其他车间进行最基本的学习，眼下直接让你们上线生产，是对你们的不负责，也是对工厂的不负责；第二，为此，我特意安排许多能力强的技术工人，对你们进行一对一的个人帮扶。”
话音落下，场面一阵安静，车间里，只有机器的轰鸣声传来。
“刘主任，要是我们不在这岗位了，工资还一样吗？”许久，有人开口，老百姓关心的永远是柴米油盐，这什么培训帮扶都是假的，工资才是第一位。
“是啊，是啊，工资咋样？”
“还一样吗？”
……
“工资嘛……这事……还得……”
随着提问的人越来越多，刘建成急的脑门上都出了汗，嘴里磕磕巴巴含糊其辞，有些下不来台，总不能直接了当的说工资不如这里吧，这样还有几个人愿意走，最后还是孙成仁解了围。
“各位同志，在你们这个年纪，放在第一位的怎么能是工资呢，应该是学习技术，只要技术上来了，不要说工资，就算是副主任、甚至主任，都是有可能的。”
孙成仁毕竟比刘建成岁数大些，说话也更圆滑些，几句话将大伙关注的重点给模糊了，甚至还画了一张大饼。
车间主任，多么吸引人的一个职位。
就在身后的同僚暗暗竖起大拇指的时候，学徒堆里又传来一道声音。
“那工资到底咋样？”
“噗！”
“噗！”
看着孙成仁吃瘪，许力和陈盛没忍得住，在一旁笑出声来，但很快捂住嘴，大伙低头不见抬头见，把人得罪死了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孙成仁则是略为尴尬的笑笑，这届的学徒有些不好忽悠啊，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继续挂上笑脸说道：“呵呵，当然是不如这里的工资高。”
“啊，那我不去！”
“你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
“哼，我话放在这里了，要是不肯去的，以后工作调动，我们车间坚决不要。”眼见大饼满足不了众人，孙成仁也懒得装了，冷冷的哼了一声，换上另一副面孔。
话音落下，大伙都慌了神，工资多少先不谈，早前听说这车间是借给别人生产的，这要是以后别人不租了，自己这些人岂不是没地儿去了。
“孙主任，这话过了。”
陈盛皱起眉头，没再给面子，之前配合，是因为有李胜利的命令，现在这情况，自己要是不提醒，让李胜利知道了准没好果子吃。
“陈秘书，你看，我和李厂长是老相识了，他的性子我知道，让我来就说明了问题，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以后有什么事，我肯定配合你。”
“孙主任，来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一定要自愿，现在不是我给你出难题，是你给我出难题啊！”
对于孙成仁的拉拢，陈盛不置可否，都已经提前交代过了，要是把自己当个人，就不会让自己难做。
接着，他不顾对方铁青着脸，来到众人面前，大声说道：“大家放心，刚才孙主任是和你们开玩笑的，实际上，百货大楼的电视机有多红火你们也看到了，只要电视机一直生产，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会离开这个车间。
其次，就算是去其他车间，也是通过厂里分配的，车间主任只有管理生产的权利，并不能限制谁去哪里。
话我就说这么多，你们谁想跟着他们走的，自己站出来。”
话音落下，没人走出来，学徒们只是没有经验，不代表人傻，来之前已经享受了众人的羡慕，怎么可能再走。
“各位主任，你们也看到了，话我也帮你们说了，没人愿意换啊！”陈盛笑着和几位主任说道，孙成仁等人脸色虽不好看，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
……
回去复命的陈盛将车间里的事情和李胜利说了一遍，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发火，反倒摩挲着下巴问道：“孙主任今年多大了？”
“五十五了。”陈盛赶紧回答，摸不透对方的意思，
“都五十五了啊，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李胜利意有所指的感慨了一句，陈盛在一旁没有接话，这种事情，搞不好领导有什么别的意图。
李胜利继续说道：“等会儿帮我拟个稿件，老孙工作了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一下了。”
“是。”
陈盛应了一声，转身走向隔壁，心里想着，要是孙成仁知道这次事情把自己的职位都搞丢了，怕是肠子都得悔青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