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争之外，亦有人情世故。
国仇家恨面前，你我只能互为苦手，绝不手软。
待到要塞内全部肃清，已经完全被秦军掌控在手中，战场打扫完成后，已经是半夜子时，按照大将军白悟谛的军令，大军需要休整一日才出发。
此战，秦国骑军战死一千五百余人，可战之兵已经不足四千，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是根本守不住离石要塞的，经过白悟谛的仔细思考，不得不重新抽调将士镇守离石要塞，近日来的三场战斗，黑骑军也损失不小，可战之兵也就四千左右。
在战事结束后，便已经让人安排徐清风前去休息，白悟谛本人并没有去见他，今日也不适合去见他，离石要塞已经到手，现在是你徐清风担心我反悔了。
人心嘛终归得凉凉，才有意思。
白悟谛并未休息，而是盯着堪舆图，心里面在盘算着接下的战事，过来片刻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向门外开口道：“来人。”
一名亲卫踏入房中，躬身道：“大将军！”
白悟谛开口道：“去，把亲军司马白歇、游骑营校尉玄翦叫来。”
亲卫正打算离去，白悟谛又开口道：“等等，叫玄翦顺便把玄荒带过来，去吧。”
亲卫躬身行礼后走出门外。
此处本是魏军离石要塞守将的住处，就是被白悟谛瞬间秒杀的那位，屋内但凡跟大战有关的东西，也算得上的是应有尽有，此时白悟谛看的堪舆图，正是哪个家伙留下的。
片刻之后，白歇、玄翦、玄荒一起来到房中，白悟谛看到三人到来，便不再看堪舆图，反而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淡淡的开口道：“都坐。”
待到三人坐下后，便叫亲卫给他们端来了茶水，三人各自喝了一口茶，然而玄荒在喝了一口茶后，便将茶水吐了出来，嘴里还不忘嘟囔着说，这是啥啊。
玄翦看着玄荒这样，顿时满脑子黑线，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这小子完了，可千万别连累到自己。
而白歇却是憋着笑，好小子，上次就跑了，这次自己送上门来找揍了？心里已经乐开花了，要不是这小子是自己大兄的师弟，早就想套他麻袋了。
此时的白悟谛也是满脸的铁青，这小子欠收拾啊。
白悟谛突然笑呵呵的问道：“玄荒，你的伤怎么样？”
玄荒嘿嘿笑道：“没事，小伤。”
这句话问出来，另外两人心里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这小子完了，果然，下一瞬间。
白悟谛暴喝道：“来人。”
待到两名亲卫进来后，白悟谛指着玄荒，开口道：“无视军纪，在我面前肆意妄为，拉出去，二十军棍，要是少了一下，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那两名亲卫走起过去架起玄荒便往外走。
此时的玄荒脑子直接成为了浆糊，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要被打，刚想开口询问缘由。
白悟谛就喝道：“多说一个字，加一军棍，打完送回来。”
此时的玄荒直接委屈到了极点，这是啥跟啥啊，自己一来，不就是喝了一口茶然后吐了嘛，自己也不会喝那玩意儿啊，难道这就错了？关键是连话都不给自己说，敢情是师兄找自己来就是为了打自己呗？问题是并没有犯错啊，委屈归委屈，却也不敢说出一个字，少挨一下是一下的事。
待到玄荒被亲卫拉出门外后，听到了门外的惨叫声，白悟谛突然大笑起来，师兄打师弟，这感觉好极了。
白歇和玄翦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幸灾乐祸，一人是因为这小子自己差点被大兄揍一顿，一人是因为这小子自己被白阎王给惦记上了，答应睡三天的青楼才把事情搞定，这会儿看到这小子被打，心里面已经乐开花了，却不敢表现出来，怕引火烧身。
白悟谛笑了一会儿，轻笑着开口道：“好了，不管那小子了，这次叫你们来，有两个事情。”
二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同声道：“请大将军吩咐。”
白悟谛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下后。
白悟谛正色道：“第一个事情，除游骑营和我的亲卫以外，黑骑军全部留在离石要塞，即日起，玄翦升任黑骑军副统领，白歇升任黑骑将军，明日午时未玄翦率领游骑营随我前往三熊山，白歇统领黑骑军与骑军驻守离石要塞；第二个事情，从望月谷带来的那些个公子哥，全部关押在离石要塞，记住，不能死了，可以给他们一些苦头吃吃。”
白悟谛说完后，两人起身道：“谢大将军，我等领命。”
待到说完后，外面的惨叫声也停止了，玄荒捂着屁股走了进来，白悟谛示意他坐下，只是屁股刚挨着凳子，便疼得跳了起来，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军棍伺候，谁知道那玩意就是专打他们这种武夫的，伤不到筋骨，却能皮开肉绽。
顿时惹得白悟谛大笑起来，其余两人也是憋着笑，玄荒幽怨的看着三人，却也不敢说话，怕说错话又要挨一顿揍，就那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的。
白悟谛收敛大笑，微笑着开口道：“知道错了？”
玄荒哪里知道错哪里了，不过被老师教训的经验还历历在目，只得顺口道：“知道错了。”
有错就认，至于改不改嘛，那得看心情咯。
白悟谛看着连思索都不带思索就回答的玄荒，顿时就来了气，声音微冷的道：“错在哪里了？”
这下轮到玄荒发懵了，这是闹哪出啊，你说的我错了啊，我也认了啊，咋还问错在哪里了呢？我怎么知道你说我哪里错了啊？
玄荒支支吾吾的，小声小气的道：“错在不应该将茶水吐出来。”
白悟谛淡淡的道：“还有呢？”
这一问，玄荒更懵了，怎么还有啊，自己进来屁股都没坐热，就被你拉出去打了一顿屁股，我哪知道啊，难道是刚才被打的时候叫了？
玄荒实在是想不出来错在哪里了，只得硬着头皮，眼神倔强的看着白悟谛开口道：“师兄，你要是想打我，你就直接说，我真不知道错在哪里了啊。”
这句话一出，其余的两人实在是憋不住了，都笑出了声来。
白悟谛看向玄翦，笑着开口道：“玄翦，你告诉他，错在哪里了。”
玄翦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玄荒自持自身武力强劲，不顾小队队形，导致小队结阵有所纰漏，使得小队陷入危地，牵扯到整个标乃至营的动向，故而触犯军中条令第二十一条，擅令行动，虽杀敌有功，却也不能助长此风。”
白悟谛等到玄翦说完，严肃的看向玄荒，开口道：“这下知道了？”
玄荒听到玄翦的述说，回想自己在战阵之中的作为，只得低下头去，弱弱的回道：“知道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服气。
白悟谛怒道：“大声点，没吃饭啊？”
玄荒只得抬起头，大声的回道：“知道了。”
白悟谛再次说道：“下次再犯，给我滚回山去，别想在军中了。”
玄荒这下还真被吓到了，回山？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得下山来，怎么可能回去？委屈就委屈吧，心中的那点仅存的倔强也被这句话彻底击垮，然后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
随后白悟谛看向另外两人，正色的道：“你们两听清楚了，不要因为他是我师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新兵蛋子，不打不成器，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们不罚他，我就把你们两个吊起来抽。”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玄荒，得，敢情大将军这是在敲打他们两人呢，也是在表明态度，不要因为是他师弟就手软，就把这小子当成一个普通士兵就可以。
二人也不敢怠慢，连忙应是。
白悟谛突然又微笑着看向玄荒，开口道：“这几天你积攒的军功，因为你的犯错，所有军功全部分给你们小队其他人，可有想法？”
这个时候的玄荒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只能点头答应，再有想法的话，再被打一顿那可划不来，军功这玩意，大不了后面再挣呗，要是被打了，那就是真的划不来了，这点玄荒还是分得清的。
军功没了可以挣，被打了那就真的白挨了，不划算。
白悟谛继续道：“白歇、玄翦你们两人先去吧，盯着点徐清风就行了。”
白歇和玄翦立马起身行礼后就溜之大吉了，开玩笑，虽然两人都升官了，要是被揍一顿，本来高高兴兴的事情就变成了喜忧参半了，岂不是就划不来了？
看到二人溜了，玄荒也想跟着溜，只是脚还没有动，就被白悟谛给叫住了。
白悟谛起身来到玄荒面前，笑着开口道：“想清楚其中的缘由了？”
玄荒嘿嘿的笑道：“想清楚了，师兄的意思大概就是不想让人觉得我是你师弟就可以在军中得到特殊的对待，得和其他人一样，以后积攒了军功，当了将军，也不会有人说我是靠着师兄的关系才当的将军，也没人敢说我们师兄弟的不是。同时也是要照顾军中的人心，告诉他们，一旦有人触犯了军纪，不管是谁都一样，有了军功，凭借自身能力可以得到升迁，就是了保证军中的公平性，激起将士们的斗志。”
白悟谛微笑道：“哟，觉悟还很高嘛，不错不错。”
玄荒嘿嘿笑道：“都是一个老师教的，那必须的嘛。”
白悟谛笑道：“少来，上次老师给我的信件里面已经把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你什么人已经清楚得很了。咋样，屁股没问题吧？”
玄荒尴尬的挠了挠头，这就被别人摸清楚了，以后还怎么混啊？
笑着回答道：“应该没问题，估计明天不是站在马上就蹲在马上，肯定骑不了的。”
白悟谛笑骂道：“滚蛋，那是你的问题，就算靠着双腿跑都行，以后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玄荒笑呵呵的道：“好嘞，知道了。”
转身就溜了出去，实在是不想再挨上一顿揍了啊。
白悟谛看着一溜烟跑路而去的师弟，不免想起了自己在山中的日子。今天按理来说是可以不用揍他的，削去军功就可以了，只是想着自己在山中被老师揍的日子，难免就手痒，这也是白歇老是被揍的原因所在了。
——
离石要塞的清晨，晨曦伴着白雪，蒸腾起来的雾气使得城墙仅能展露出一半来，使得城墙显得更为高大雄伟。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也慢慢的显露出峥嵘。
在东塞外的官道上，三辆马车，一队五十人左右的骑士，正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
过了片刻之后，城内几匹快马疾驰而来，停到马车旁边。
白悟谛翻身下马步入马车内，而车内此时已经有一老一少在等候白悟谛的到来。
白悟谛进入马车后便道：“先生久等。”
徐清风笑道：“大将军客气了。”
白悟谛看了一眼少年，便不再关注，而是自顾自的坐下，将披风解下放到一旁。
白悟谛开口道：“先生不再休息两日再走？”
徐清风哈哈笑道：“歇息几日的话，老夫怕大将军改变了主意，那就不太美了。”
白悟谛哈哈大笑道：“我白悟谛可不是那样言而无信的人，先生此话就当玩笑了，先生是怕带不走这个少年吧？”
说完指了指对面的少年，而少年的眼中满是仇恨和倔强，强撑着和白悟谛对视。
白悟谛也不恼，而是轻笑道：“不错，不错，有点胆识，放心，我还懒得对付你，倒是给你找了一个对手，以后你们互掐吧。”
徐清风也松了一口气，既然他白悟谛说对自己的弟子兴趣不太大，那就真的兴趣不大。
徐清风微笑道：“大将军之气魄，令老夫佩服。”
白悟谛摇了摇头微笑道：“离开此地之后，先生还是可以反悔的，不过代价嘛我们双方都知道，至于为什么不动这个少年，也是信得过先生。当然，魏国权贵的很多公子哥都还在离石要塞，先生是打算用他们的死来裹挟魏国权贵，全力支持魏昂灭秦，还是用他们的生来换取权贵对先生的支持，都全在先生一念之间了，当然，支持魏昂也不一定能灭秦，但是秦国绝对可以让这些权贵子弟后面的人让魏国庙堂乱上那么一乱的。”
徐清风微笑道：“大将军大可放心，换将、撤军、出使，老夫还是有相当把握的。”
白悟谛笑了一声，开口道：“此也为先生准备了一份厚礼。”
说罢便从怀中拿出一本古籍递给徐清风。
当徐清风看到接过来的古籍后，本来还算平静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就是自然而然的笑，准确的说是出于本能的笑。
片刻之后，可能感觉自己有些失礼了，尴尬的开口道：“大将军谅解，此古籍老夫已经寻找了几十年了，却不料在大将军手中。”
白悟谛笑笑却并未言语，他也不可能告诉对方，自己是从离石要塞里面翻出来的啊，至于他自己，对这些玩意兴趣并不是很大，再说了，他老师这玩意倒是挺多的。
徐清风起身行了一礼，开口道：“老夫也不矫情，大将军之礼老夫收下了，在此谢过大将军了。”
白悟谛轻笑道：“留之无用，还不如赠与先生，先生此去，当与国事为重。”
徐清风很明白白悟谛口中的国事为重是什么意思，缓缓开口道：“定当如此。”
国与国之间的战争是国与国之间的，个人之间还是可以有点交情的。
白悟谛笑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在此就不送先生了，至于那五十兵护卫，还请先生善待，来日归于我秦国。”
徐清风笑道：“理当如此。”
说罢白悟谛便出了马车，而马车也向东而行，随后向南而去。
礼送出境，当伴礼而行，国之要事，自断即可，何须寄希望与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