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遥看山河万里,心念祖国故地。
得见故国雄关,却如鲠在喉。
百年前,自从大秦丢失函谷关以来,便犹如裸身处子,再难有一丝隐晦,被敌国尽数窥探国之秘密。唯剩夏梁高地,宛如老父手中之木盾,挡住悬而未落之利剑。
秀越山岭成为大秦锐士手中的战刀,在挥出去的时候,大秦的青壮亦如护家之凶兽,扑向已经被扯下百余年的衣裙。宛如嗜血孤狼,满眼充血。
左苍于点将台上,左侧后方站着骊山营主将子岸,左军将校和骊山将领列于阵前,左苍看着眼前的大秦儿郎,眼中的复杂却无人可知。
今日过后,这片营地里的人将会有大半成为一个个伤亡数字,或许连秦国百姓都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却知道他们是大秦的好儿郎。
左苍大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接下来便是排山倒海的大喝:“死不休战”。声音一浪盖过一浪,呼声一浪比一浪高。
左苍沉声大喝道:“函谷关就在我等眼前,当如何?”
大军中便传出回应之声:“当归。”
看到这里左苍的眼睛已经眯成一道缝隙,进而大喝道:“今日过后,或许我们很多人会死去,再也看不到大秦的明日,请不要悲伤,因为我们的子孙会替我们看到一个强大的秦国,哪里有安居乐业,有百姓安康。”
左苍停顿了一下,继续大声道:“请握紧你们的战刀,随我一起,夺回大秦的疆域,拿回属于我们子孙的东西。”
军中顿时传来“死战”的呼喊声,声音更为宏大。
左苍将手扬了起来,顿时军中便没有声音,只听左苍大喝道:“诸君随我前行。”
言罢,点将台上的大纛手便挥动了大秦军旗,随后大军便列队向营外而去。
在一日前大军到达后,并未立即发动对函谷关的进攻,而是选择在函谷关前五里的地方扎营,休息两三日后才做准备。
其一,左军经过长时间的行军,大军难免疲惫,不适合直接投入大战;其二,骊山大营与左军汇合后,需要一点相互熟悉的时间,即使之前同属一军;其三,对于攻城器械检查,保证能够在战场上不出纰漏,云车、云梯、攻城锤、攻城巨弩等等都需要进一步的调试,保证能够正常使用;其四,两军之间的配合,战术分布等等都需要准备。
两日的时间已经相当的急促了,若是到达便要攻城,只会徒增伤亡。
加上雪天攻城,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对于攻城者来说,足够致命。
好在今日大雪已停,而且函谷关中的魏军已经知道大军前来,贸然攻城,只会将自己推入深渊。
魏军已经在城墙之上浇上了大量的水,城墙之上已经有一层薄冰,云梯根本架不上去,加上雪天湿滑,攻城难度更大。
好在今日雪停日出,对于不利的秦军来说是一个算不错的消息了。
函谷关门楼城墙高十二丈有余,横成于两山之间,两侧均为陡峭山岭,山岭上还有六丈有余的城墙,整个函谷关能够或者适合攻城的地方只有城门楼前六百余步的空旷地带,至于山岭之上,根本就不适合大军施展。
即使如此,整个函谷关之前,依然难以将兵力全部展开,每次攻城最多能派出两个校尉营的将士,如果再多,大军的运转就会出现极大的问题,各军相互冲阵,未战而败。
此时大军已经全部完成集结,正有序的向函谷关城门处而来。
在大军到达距离城墙六百步时便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是军中强弓手的极限范围,却在强弩的范围之内,只是准备和力度自然不足以形成较大的威胁。
城墙上的魏国守军看着城外的秦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他们在函谷关内屯兵五万余,虽然不是魏武卒,却也极强的战力,即使应对秦军十余万的大军攻城也完全不惧。再加上这些年秦军经常攻城,他们对于骊山大营的战力还是极为清楚的。
魏军守将看着城外的秦军,笑着对身边的副将说道:“这帮秦蛮子还真是记吃不记打,时不时就来骚扰一下,留下些尸体就退回去了,偶尔也给我们送一些军功过来。”
副将附和着笑道:“将军所言极是,这群蛮子看兄弟们闲得无聊,没有军功,就送过来,妥妥的送财童子啊。”
说完两人便笑了起来,连周围的其他魏军将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守城主将都是这样的心态,更何况其他的守军。
片刻后主将突然沉声道:“定西王从夏梁高地传信而来,秦军主力与定西王在夏梁高地上对峙,看来并未占到任何的便宜,所以派骊山大营前来攻城,想要定西王分兵前来支援,倒是打了一个好算盘,安邑那边已经派出数万大军前来支援,还是大意不得。”
说完后看着城墙之下的秦军,继续道:“看样子,此次骊山大营已经倾巢而出了,子岸这蛮子是不打算过了?若是他骊山大营全部折损在这里,他秦国蛮子的咸阳是不打算要了?”
身边的副将也开口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秦军在夏梁高地吃亏不小,想要让定西王放缓对夏梁高地的攻势,用进攻函谷关来减缓夏梁高地的压力。”
主将沉声道:“不是不可能。”
能够做上函谷关主将和副将的人,其个人能力和对战局的把控自然是弱不了的,不是将门之后,就是兵家学生,若是一般的庸才,哪里能挡得子岸时不时的攻城骚扰。
主将继续对身边的众将领说道:“诸位,调笑归调笑,战事容不得你我开玩笑,我们可以轻视这群蛮子,但是也要重视他们,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一旦出现不好的结果,你我等人的家族就等着祭天吧。”
众人便没有刚开始轻浮和谈笑,而是沉声应是。
主将继续对身边的副将问道:“援军还有多久能够到达。”
副将躬身回应道:“预计还有三日左右的时间,前几日大雪,援军便没有行军。”
主将沉声道:“此次的秦军给我的感觉有点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稳妥起见,还是催催援军吧。”
副将应是,但是眉头却皱了起来。
主将的心中也是极为疑惑的,要是以往,子岸绝对不会停步于六百步,而是会直接开始攻城了,心中不免想:“难道秦军换将了?用夏梁换函谷?秦国不可能做这样的亏本买卖啊。”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而是转身对身后的将领们下达了命令。
在魏国众将领命之后,秦军也开始了动作,前队已经缓步向前推进,巨盾在前,云梯在后,云车于中间,攻城锤在最后,都是在缓步推进。
至于小说当中写的,在城墙未破之前进行冲锋,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攻城的人是猪脑子。
动不动就发动冲锋,那是送人头,不是打仗。
在秦军距离城墙三百步时,函谷关上的箭羽已如黑云一样向大秦砸了下来。
只见秦军中的一名校尉大喝道:“风!”
随即缓步前行攻城的秦军也跟着大喝:“大风!”声如震雷!
随即便是巨盾兵将盾牌举起,覆盖着自己和同伴的身体。
在秦军中,风多指箭羽来袭或者进攻,大风表明已经知晓,马上防御。
第一轮的齐射,便有秦军将士倒地不起,即使有巨盾,还在前行,难免会有所纰漏,再加上魏军的狼牙弩威力强劲,巨盾也不一定能挡住,短暂的骚乱过后,秦军在此结阵向城墙靠去。
待到攻城驻军距离城墙还有百步之时,左苍便下令道:“弓弩。”
随即大军快速让出一条通道,便有大型的攻城弩便推到前列,在距离城墙五百步的位置停下,而距离城墙百步的秦军并未继续前行,而是就地集结成数个大型龟阵,但是魏军也不敢怠慢,反而是加大了箭矢的倾泻,就在这个空档期间,秦军中的弓弩营已经准备就绪。
随着“风”字的传出,身后“大风”的重喝声。秦军的弩箭亦如大雨般向函谷关砸去。
魏军的注意力多被百余步内的攻城军吸引,虽然魏军早就有防备,也知道秦军的弓弩厉害,但是还是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趁着这个空档,攻城的方阵又向前靠近了数十步。如此往复,在距离城墙还有二十余步时,便不再往前移动,而是选择就地驻守。
至于秦军的弩箭就直接没有停过,跟不要命一样,片刻就消耗了十来万的箭矢。
此时的魏军主将终于还是发现不对劲了,如果是秦国骊山大营主将子岸根本不会这么打,这种风格是秦国左苍的打法,这人根本不心疼箭矢的消耗,而却缓步推进也是他的战术。
此时的魏军守将已经着急了,急声对身边的副将说:“快,向夏梁高地和安邑传信,就说“左苍攻函谷,城危,请速增援”,同时告诉还在路上的那群大爷,要是在明日傍晚还赶不到,就叫他们不要来了。”
魏军守将看着关外的秦军,还在有条不紊的向城墙下屯军,攻城弩不断的将孩童手臂粗细的弩箭钉在城墙之上,越钉越多,而魏军这边,弩箭本就不多,对射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
只见魏军主将大喝道:“猛火油,将城墙上的弩箭全部烧掉。”
魏军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猛火油向城墙上倒去,但是这样一来,弩箭是烧掉了,但是墙上泼水成冰的防御措施成了水,高温加上水的冲击,虽然不至于让城墙倒塌,但是硬度明显不够了。
魏国守将看着秦军并未继续射出攻城弩,但是普通的弩箭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此时的他心中难免升起一丝不安,左苍,他不可能只有这点手段,也不可能只会进攻城门。想到这里便快速唤来一名亲兵。
焦急的开口道:“快,告诉城墙上的每个守卫,打起精神来,城中驻军全部上城墙。”
左苍看着函谷关城墙上的变动,笑着对子岸说道:“看来这魏军守将不简单啊,难怪会让你吃那么多亏,反应很快啊。”
子岸撇了撇嘴,开口道:“少来。”
左苍哈哈大笑道:“自家兄弟,不丢人。”
子岸哼了一声,便不愿意与他搭话。
而此时的左苍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对于魏军猛火油的消耗也差不多了,便再次下令攻城弩向城墙攒射而去,片刻便形成一道道钉在墙上的攻城梯。
随后身后的大纛也传令而去,大军之中响起了攻城的鼓声,这是攻城以来首次鼓声响起,伴随的是大军齐呼“攻”字。
而已经到达城墙下秦军便将云梯挂在城墙上,而后方也快速组建攻城车,将高度组建到与城墙持平的水平。
接下来便是所有战事中最为惨烈的城墙攻防战了。
左侧山岭的城墙上,也发生着战斗,有人正在向城门楼的位置冲杀而来,这些人用的兵器并不统一,虽然都穿着秦军的制式铠甲,但是用的却不是秦军的制式战刀,大约有一两百人的样子,后方的人更是祭出飞剑,各种奇形怪状的器物向魏军砸去,在后方还有人陆陆续续的在往城墙上面爬,在那些人爬上来后,后方的练气士便会让出一条通道,让后面上面的秦军将士上前,而后面上来的人都是秦军制式铠甲和制式战刀了,众人在经过那群练气士后,眼神中还是有不少羡慕的神色展现出来,心中不免嘀咕道:“会飞就他娘的好,六丈的城墙,爬起来还真是吃力啊。”
从侧面的城墙上陆陆续续上来了千余人,便向着城门口冲杀而去。
能从此地上来,还是得利于前期就已经到军中的钦天监练气士和刑部供奉了,这些人可是大秦的宝贝啊,能派到此处而来,可知这函谷关是必须要到手的了。
魏国在函谷关的练气士并不多,武学高手也不多,都是集中在城门口,所以才给左苍可趁之机,在那边找到了突破口。
在城门处,战况也更为惨烈,整整一个时辰,没有一人能够到达城墙之上,在第一批将士攻城力乏后,第二批又会接上,不断的往复向前。同时左侧山岭也不断有轻军赶往那边,都是军中的精锐,因为普通士兵根本没办法在只是借助攻城索就能攀爬上城墙。
然而此时的魏军守将却是极为焦急,左侧山岭城墙失守,仅仅一个时辰而已,从自己感觉不对劲到派出将士前往,但还是低估了左苍或者低估了秦国,居然派出这么多的随军修士和供奉前来。他也不得不分兵前往,一旦左侧敌军攻到城门楼,函谷关就真的要丢了。
左苍看着左侧已经攻了上去,便示意大纛手,再次挥动大纛,此时右侧山岭的城墙上也有人不断往上面爬,与左侧如法炮制。
在两侧城墙上都有秦军将士后,秦军对于城门楼的攻势力度也越来越大,而魏军却是分兵三线作战,本来兵力就不足,就显得更捉襟见肘了。
左苍待到两侧站稳脚跟后,便不断的派出将士前往两侧,不断的往城墙上爬,只是下雪的山路难行,进展并不是很理想,却也分担了不少正面进攻的压力。
接下来还是大军前方主攻,轮流进攻,一个多时辰的攻防战,军中的箭矢也消耗了三成,也就是说,再有两个时辰,秦军当中便没有箭矢可用,无法压制城上的魏军,那时候攻城伤亡将会更大。
剩下的就是双方的消耗战了,谁更愿意死战,准备更充足,谁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似秦军攻城占据了优势,实则这优势并不明显,但是对于左苍这样的将领而言,但凡有一点优势,就会将优势经营放大,这才是最为可怕的地方。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门楼下已经堆满了尸体,而第二批到达左侧山岭城墙下的秦军将士已经开始在往上攀爬。
有了这一批生力军的加入,左侧城墙上的对峙将会出现转变,再加上城门楼前,左苍完全是用命再填,魏军守将根本不敢分出太多的军力前往左右两侧。
此时的左苍就在后方冷冷的看着前方的战事,还在源源不断的调兵前往城脚之下,大有要一举拿下函谷关的意思,并不想有任何的拖沓。
子岸看着城墙脚下堆着的尸体,心中难有些不忍,开口说道:“先撤回来吧,死得太多了。”
左苍装过头冷冷的看着他,说道:“撤?撤回来他们就白死了,城墙上的也得死,特别是钦天监的人,他们要是死绝了,接下来就是死我们俩了。”
子岸明白他的意思,也清楚他的意思,只是那些都是大秦的儿郎啊。
到嘴反驳的话也没有再说,而是唤来一名骊山大营的亲兵,说道:“告诉骊山大营的兄弟,加快弩箭的射击频率,再告诉神射手,给老子射准点。”
左苍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道:“你知道的,我左苍最擅长的便是以命换命,我左军也是,所以才没让骊山大营的兄弟们攻城。”
随后又继续道:“早一日攻下函谷关,夏梁高地就早一天能够减轻压力,才能有更多的大秦儿郎活下去。”
子岸声音低沉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而在前线攻城的将士并没有因为袍泽生死而减缓攻城的步伐,而是攻城节奏更快了。
秦军中曾经流传一句话。
“怕死的别来左军,活命本事弱的别去右军!”
左苍默默的看着战场,心中默默的思量着,眼中也有不忍,但却很快隐去,只在心中默念。
“诸君,且于天上看函谷重归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