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寻目送洛灵雪离开，直到门扉合上，他才收回视线。
“我知道你喜欢我。”
白寻喃喃自语，同时继续品着茶。
话语如同这细密的小雨，虽然轻飘飘的，却真真切切地滋润了万物，渗透了某人的心。
“可我是一个只想摆烂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庭院里的大榕树，其上的符纸不少已经被风和雨侵蚀，再也不复当初的样子。
白寻将茶水一饮而尽，收拾好茶具，结束了今日的观景。
“我不是你眼中那憧憬的白公子，所以，别再追求我了。”
就这样，在大榕树窸窸窣窣的摇曳声中，白寻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合上了屋门。
一切都趋向于宁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打绿叶声。
……
……
白寻不是玄天界本土人。
他是一名穿越者。
五年前，白寻来到了这个修仙世界，无依无靠，孤身一人。
对于大修行者能摘星拿月，延寿千万年的传说，他表示不感兴趣。
无敌于世间也好，不灭于岁月长河也罢……
诸如此类种种，其实都是虚妄的东西。
无敌了，反而会寂寞，长寿了，反而会孤独。
白寻不喜欢这样，所以看得很开。
但命运总是妙不可言的。
或许又是因为他这种看得很开的态度，他在修行上顺风顺水到可怕的地步，完全没有瓶颈期可言。
天赋？
白寻一穿越就是天道之体，灵气争相想要与他融为一体，世间最强的修行体质，喝茶都能破境。
资源？
白寻的破境速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个势力见了都巴不得把资源喂到他嘴里，讨好他。
感悟？
白寻能感悟的早就感悟完了，修行起来就显得很枯燥乏味。
其实白寻并没有特意去做什么，但仅仅只是短短两年的时间，他便已经超过了玄天界修行数千年的老妖怪，成为了天道之下第一人。
男修士敬畏他，女修士仰慕他，没有任何人敢反对他。
是的，没错，这个世界变得不再精彩，成为了他的个人世界，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好歹穿越前的爽文还有扮猪吃虎等等情节可以乐一乐，到他这里就只剩下无敌是多么寂寞了。
没有意思。
他感觉自己病了，然后把这个病命名为高手病。
白寻想体验一下废柴流的感觉，想被女主角上门退婚，想被所有人看不起，然后狠狠地打脸所有人。
他好想对着全天下喊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所以，为了丰富自己的穿越生活，白寻选择摆烂。
他其实一开始就在摆烂，只不过这次是全力以赴的摆烂。
所以就在三年前，白寻找到了那位爱慕自己的小狐妖，对她诉说了自己的苦恼。
「就说我把你的修为偷走了吧，我是世人唾弃的妖，做出这种事情很正常。」
在人族灭杀下，苟延残喘的小狐妖，亲密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如是说道。
「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理由的。」
白寻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狐妖，不想让她承担如此罪过。
「你也明白吧？像你这种号称天道之下第一人的，能有什么理由修为尽失？谁伤得了你？谁打得过你？就算隐藏了修为，谁又会真的相信你废了？」
「你哪怕是躺地上自愿负伤，对手都会以为那是空城计，巴不得赶紧跑！」
「所以啊，寻哥哥，你也不想摆烂烂的生活离你而去吧？」
「……」白寻无言。
白寻最终没有答应，他决定再寻找更好的办法。
但是。
就在那一夜，小狐妖自作主张地宣称自己的正宫地位，说着「白公子的初次夜晚已经属于自己」，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小狐妖一直都是这么任性的。
白寻虽然无奈，但也还是接受了这个无懈可击的摆烂理由。
为情所困呐，唉……
于是乎，在玄天界所有势力的试探下，在众圣女花颜失色的挫败中，白寻宣布自己修为尽废。
理所当然的，所有人都信了。
玄天界的正道天骄开始角逐谁才是天下第一，魔道反派也开始蠢蠢欲动，谋划灭世大计。
桀桀桀的反派笑声又回荡在玄天界里，白寻老怀念了。
世界又开始精彩起来了。
毕竟在白寻沦为废人之前，没人敢在他面前桀桀桀地笑。
虽然白寻真正开始摆烂了，所有大修行者都庆祝抬不起头的岁月终于结束了……
但他知道，有一个人，对此是很难过的。
那个人就是洛灵雪。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修行笨蛋，每日就只知道练剑练剑练剑，将自己练得精疲力竭，香汗浸湿衣裳。
白寻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刻苦。
她有想要超越的巅峰，她有一个永远都能陪在自己修行路上的好友，那个人就是白寻自己。
洛灵雪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这事情她曾经和白寻说过。
很久以前，白寻和洛灵雪刚刚相识的时候，洛灵雪被白寻睡觉也能破境的修行天赋打击到了，道心直接碎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在真正的天才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白寻走过去安慰她说，自己其实在背地里偷偷努力，所以才在你面前疲惫地呼呼大睡。
心思单纯的洛灵雪，信了。
她重新凝聚道心，成为了道宗的圣女，成为世人所认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大人。
然而自此之后，白寻就无法对洛灵雪敞开心扉，他不能做到坦诚相待。
对于一个刻苦修行的人，忽然要告诉她，她一直在追赶的，无比憧憬的对象，其实从头到尾都在摆烂，她想必会很崩溃吧。
白寻不忍心，不忍心看到洛灵雪憧憬破灭的样子。
洛灵雪喜欢的是在背地里偷偷努力的那个白公子，而不是一心只想摆烂的白寻。
他不想骗洛灵雪，他不是洛灵雪所期待的那个道侣。
“努力的小笨蛋……唉……忘了我吧。”
白寻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在宣纸上勾勒出洛灵雪的样子。
那是正在寒冬中刻苦练剑的洛灵雪，梅花悄然绽放。
白寻叹了口气。
正如洛灵雪在画中，自己则在书桌前一样……
两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屋外，春雨绽放，不知是为谁而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