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皇帝眸光阴沉地看着岭平传来的奏折,底下传信的岭平官员两股战战。 那官员原想领赏赐的,永宁公主有喜了,皇上可不得高兴,但皇上的神情实在称不得好看。 跪得膝盖都有些麻木了,才听到头顶威严的声音传来:“重赏——” 那官员松了口气,原来皇上没缓过神呢。 之后,皇帝便颁了圣旨,让传旨的太监跟着岭平那官员一道回去。 大致意思是永宁公主有喜,孤深感欣慰,特召永宁公主和驸马陆洵进京接受赐封。 传旨太监抵达岭平的时候,慕容元姝正一副慵懒的模样,靠在躺椅中,身边的大宫女雪兰正小心伺候着。 如今她所居住的院落已不是初来时的那个破落户,早就搬到了主院。 “公主,沈侧妃求见——” “掌嘴。” 慕容元姝一声令下,通报的小厮还没来得及多说,崔嬷嬷的大手掌已经打在了他脸上,将他扇的耳朵嗡嗡响。 “哪还有什么沈侧妃,前日,她妄想暗害我腹中孩儿,已被王爷夺去侧妃封号,贬为婢妾。” 那小厮讷讷,不敢赘言。 站在门口,沈雪将门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垂下眼眸,转身离开。 院内的慕容元姝神色淡然,她能有如今的待遇,都是靠自己谋划来的。 上一世,她嫁给陆洵后才得知,他心中已有个十分宠爱的女子,名叫沈雪。 沈雪乃朝廷罪臣之女,被发配到岭平当乐户。在一次表演歌舞时,被陆洵一眼相中,从此脱离了乐户籍。 他娶了她后三个月,便迫不及待地将沈雪以侧妃之礼迎了进门。 沈雪那贱人进了淮阳王府后,处处和她作对,设计陷害她,破坏她与陆洵的关系。导致陆洵对她越发不喜,几个月都不进她房门。 而这一世,在那次新婚夜不欢而散之后,她们在淮阳王府的日子过得尤其艰难,更甚上一世。 她为了能在淮阳王府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假意包装自己,把自己伪装成陆洵喜欢的那款。 有了上一世的记忆,陆洵的喜好,她了如指掌。 陆洵喜欢听琵琶曲,玉珠走盘,余音绕梁。 当初沈雪之所以能一下子吸引陆洵的注意,也是因为那一手高超的琵琶技艺。 她本是不会弹奏琵琶的,但前一世,她曾为了陆洵曾勤学苦练,硬生生地将自己白净纤细的手指磨出老茧来,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练就了比之沈雪更高超的技艺。. 有一日,她故意在陆洵喝醉酒,回府之时的必经之路的亭中,弹奏了一曲。又在他追逐自己之时,仓惶逃脱。 之后,果然就听淮阳王府的管家正在暗搓搓地在府里寻人,说是找一位身着粉衣的琵琶仙子。 吊足了陆洵的胃口后,她就在一场宴会上闪亮登场了。 那场宴会,前世也是有的,但是因为沈雪的故意挑衅,在才艺表演那一环,她输得很难看。 如今,沈雪演奏琵琶,她也演奏琵琶,有着前世的记忆,她自是知道沈雪表演的曲目,她早就了熟于心,技艺更是比她高之一筹,生生地夺了她“琵琶仙”的称号,也让陆洵当场失态地站起了身。 自那以后,她和陆洵的关系似乎有了转变。 虽然,陆洵依然对她冷冰冰的,但却时不时地来她院中,听她弹奏一曲。她不卑不亢,弹奏归弹奏,弹奏完,便遣他出去。 这样反而惹得陆洵对她高看了几分。 她越是这样,反而激起了陆洵的征服欲。 大概,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终有一日,陆洵借着酒劲,强吻了她,最后在体力悬殊之下,两人成就了好事。 翌日,清醒后,她懊悔不已。 明明那么恨他,可当他真的专情地望着她,亲吻她的时候,关键时刻,她还是没能推开他…… 大概是她喜欢了他那么久,却从来没有被他如此温柔地对待过吧,那夜,两人就像一对交颈的鸳鸯,抵死缠绵。 自打那夜以后,两人之间虽然算不得多融洽,但有些东西已悄悄变了。 之后,便是沈雪那贱人对她的一系列打压和陷害,但是她重活一世,这些伎俩她都熟悉的很,前世也都经历过。 只是上一世,她被诬陷,百口莫辩,束手无策。 但这一世,她有了前世的记忆,未雨绸缪,还将计就计,揭开了这朵“解语花”的真面目。 沈雪给她敬茶时,刚泡的茶水往她身上倒过来时,她选择了不躲不闪,任由那茶水将她手上烫红了一片。 沈雪在哭,在自责,而她这个苦主,不哭不闹,只懂事地站在一旁,露出自己烫红的手背,紧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地看向陆洵; 沈雪诬陷她推她下湖,她就先她一步跳下湖,独留下目瞪口呆的沈雪站在岸上,看着身侧一闪而过的陆洵的身影,跳下湖将她救出; 沈雪将她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一尊观音像打破,她就将早就准备好的第二份寿礼——一副千字寿绣图呈上,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众人对她赞不绝口。 等等这些。 前世,这些害她被陆洵厌弃的事,如今,成了她一步步博得陆洵宠爱的筹码。 而此时,她察觉自己最近身体困乏,吃什么都没有胃口,时不时地犯恶心。 崔嬷嬷叫来大夫一把脉才知,她竟然有喜了! 慕容元姝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不敢相信那里有了一个新生命。 前世明明没有的! 是啊,前世,她被沈雪陷害得很惨,陆洵对她厌烦不已,见了她都恨不得退避三舍。日日被勾的进了沈雪的院子,哪里想的起她来。 这一世呢,她不理陆洵了,对他不抱期望了,只想在淮阳王府能够活下去,只想不被那个贱人陷害,他竟然幡然醒悟了。 他们如今还有了孩子。 曾经,她做梦都想拥有她和陆洵的孩子,如今,她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她想到陆洵听到大夫说她有喜后,那惊喜万分的模样,她不由得有些动容。 如果,如果陆洵愿意为了她放弃谋反,如果他们有个健康、可爱的孩子,那一切是不是变得不一样了…… 前日,她利用腹中的孩子,诬陷沈雪要对她和孩子不利,惹的陆洵大怒,发落了沈雪,将其贬为婢妾。 陆洵在转变,变得越来越好,对她好,对尚未出生的孩子也好,完全没有前世的野心勃勃,妄想造反。 慕容元姝茫然了,她对自己重生的意义茫然了,难道重生是为了给她和陆洵一个更好的结局? 当晚,玉雪院半夜发生火灾,待到众人发现时,诺大的院落烧得只剩下框架了,而沈雪也被烧成了焦炭,面目全非。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传旨太监到达了岭平,宣读了圣旨。 慕容元姝手脚冰凉,僵在原处,直到身边的崔嬷嬷推了推自己,才缓过神来,迟缓地接过圣旨。 崔嬷嬷喜气洋洋地接过圣旨,等小太监走后,便得意道:“皇上果然还是疼公主的,一听公主怀孕了,立马赏赐就来了。” “宣召您和驸马回京,在京师城最好的位置,选好了府邸赐给您和驸马。” “当初永嘉公主怀孕都没这个待遇,还得是公主您深得皇上宠爱……” “闭嘴!” “公主,您说什么?” “本宫让你闭嘴!”慕容元姝歇斯底里喊道。 崔嬷嬷让她突然发狂的模样吓了一跳,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敢小声关切道:“公,公主,您怎么了?皇上赐封不是好事么?” “好事?什么好事?这哪里是好事!”慕容元姝不能多说,但她就是知道,父皇说不定早就在京师城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她和陆洵回去,便好将陆洵抓起来,以谋反罪论处。 而另一边,同样得到圣旨的陆洵已经赶到了院中,见她癫狂的模样,有些不敢认了。 来淮阳王府几个月,除了一开始,慕容元姝依旧不讨人喜欢外,之后,她的变化之大,让他一度觉得,他兴许一直对她有偏见,她就像一个巨大的宝藏,时刻给他惊喜。 而他也在对她的改观之下,渐生好感。 如今有了孩子,更甚。 只是,今日他一进院中,仿佛又见到了当初那个歇斯底里,情绪莫名失控的疯婆子。 见到陆洵,慕容元姝的心绪才有了些许平静,理智重新回来了。 “陆洵,我肚子疼,出行多颠簸,我受不住的,我们不回京师好不好。” 陆洵何时见过慕容元姝服软,就算最早的时候,她在追着他跑的时候,也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仿佛是对他的赏赐一般。 如今,竟扯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哀求他,这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异样,顿时心软了,安慰道:“你别急,你身体要紧,腹中胎儿要紧。我先修书一封,禀明皇上,皇上疼你,会同意的。” 慕容元姝乖巧地窝在陆洵怀里,连连点头,口中喃喃:“对,父皇疼我,一定会答应的。”如此反复,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等到陆洵走后,慕容元姝翻来覆去,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行动起来。 这一世与前一世不同,陆洵已有所转变,沈雪已死,他对她日渐重视起来,最主要是,他们还有了孩子,为了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她想……再给他个机会。 慕容元姝斟酌半晌,下定决心,开始私下给母妃和父皇分别写信。 生怕母妃还没从上次父皇对其的责怪中走出来,她提醒,可以找皇兄去父皇那说说情,父皇偏爱四皇兄的。 京师城这边,等来等去,没等到陆洵携慕容元姝回京,倒是等来了几封书信。 官方的是陆洵的书信,说明永宁公主胎相不稳,不便长途跋涉,恳求皇上能收回成命,待公主胎相稳定后,再启程赴京。 私下的家书是慕容元姝本人书写的。娟秀而熟悉的文字,述说着她在淮阳王府一切安好,陆洵及老夫人待她都很好,言语之中,还暗示淮阳王府并无反意。 慕容弘德坐在丞相府的书房内,聂文崇站在其身后,书桌边放着慕容元姝的私信,他睨了眼地上匍匐跪着的人,声音生冷道:“你呈上的证据可属实?” 地上的人抬起头,赫然就是原本应该烧死在淮阳王府的沈雪。 她抬头,眼底平静,毫无波澜:“回禀皇上,绝无半点虚言。奴婢自现如今的淮阳王陆洵还是世子时,便在他身边伺候,之后,成为他的侧妃,奴婢一日不敢忘自己的使命。” “陆洵年轻有为,仪表堂堂,你为何没有为他倾心?” 沈雪眼底迸射恨意,“大盛永昌五年,岭平闹饥荒,老淮阳王陆迁隐瞒不报,导致饿殍满地,我二弟和小妹便是在那场饥荒中饿死的,我们一行人原本是一路北上,前往京师城逃荒的,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陆迁生怕朝廷知晓事情,会怪罪下来,命世子陆洵带人在半路上拦截,将我们这些灾民悉数斩杀。” “奴婢侥幸不死,被丞相所救。换了身份,潜伏在陆洵身边,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如此家仇国恨,哪怕陆洵就是那九重天上的谪仙,亦丝毫不能动摇我复仇之心。” “孤怎么知道你不是恶意构陷淮阳王。” “皇上可以命人一一查实。远的不说,核实起来费时费力,但近的,淮阳王府内,陆洵的主院布置,是不是热衷明黄色,陆洵最喜爱的汤羹是不是名叫‘潜龙在渊’,类似此类大逆不道的举动,还有许多。” 许久,上头的人声音幽幽传来,“永宁公主是否知道此事?” 沈雪垂眸道,“公主已搬入主院一月有余。” 慕容弘德眸光深深,手指轻点着桌案前慕容元姝的书信——好一个淮阳王府,别无异样。 趁着慕容弘德的注意力集中在书信上时,沈雪与皇上身后的聂相对视一眼,收回目光,沉吟片刻道:“皇上,公主进府之前,丞相曾告诫奴婢,公主对陆洵用情至深,为了尽量避免公主牵扯其中,命奴婢离间驸马和公主的感情,也好让公主对陆洵彻底死心,保护好公主。” “奴婢辜负丞相和皇上所托,求皇上降罪——”沈雪再次叩首,姿态恭敬,“实在是公主对陆洵情比金坚,爱如磐石,不是奴婢可以撼动的。” “情比金坚,爱如磐石……呵呵!慕容元姝,你真是孤的好女儿!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有国仇家恨,你倒好!还敢替他极力隐瞒,是不稀罕这个公主的身份,想做皇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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