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据不多,也就六张,金额最大的是一张借款金额为60贯的交子钱,也就是前世俗称的高利贷。
前三个月每月3分利,也就是3%,三个月之后,月利翻倍成6%,数学不好的都知道,这年化后的利率能直接把人送走。
放贷人是附近周家村的周封,靠跟人合资买船打渔发的家。
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丁小波都知道,这位周姓的民间放贷人风评不咋的。
做船老大的时候,就喜欢动渔获的手脚,跟鱼贩串通,坑合伙兄弟的钱,哪怕他之后发家了,依然因为他干过的那些破事儿被人戳脊梁骨。
周封靠捕鱼有了些积累之后,才慢慢涉足的金融服务业,也就是所谓的放贷,坑起人来就更是变本加厉。
这几年,周封就靠喝人血和啃人骨成了方圆百里响当当的大户。
另一张其实只能算是购销凭证,老爹买了四顶渔网,拢共12贯钱,货已经提了,但货款还没给卖家,约定今年年底付清,无需支付利息。
卖家是边上网刘村的刘茂丰。
这个刘茂丰是附近远近闻名的渔具大亨,但他的风评跟上面的那个周封相比却是另一个极端。
靠着祖传的织网手艺,不但挣下了丰厚的家业,更是带动整个刘家村实现了共同富裕,将刘家村打造成了整个东部沿海地区首屈一指的网具第一村。
刘茂丰老爷子做生意更是出了名的厚道,这从老爹这张单据上就能看出来。
剩下的几张金额都不大,加起来差不多10贯钱,估计都是从亲朋好友那里借的,没写利息。
别看老爹也就欠了八十二贯,也就百两银子不到的钱,但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大元朝,对一个沿海小渔村里的小户人家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毕竟在当时,一户普通人家靠一贯钱就能过一个奢侈年了。
孙氏看到小儿子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忧虑,反而一脸淡定,心里是既庆幸,又无奈。
庆幸的是小儿子不谙世事,暂时就不会有太多的烦恼,无奈的是这个家迟早会被高利贷压垮,几个孩子跟她都躲不过去。
一想到这里,孙氏就又开始感叹自己男人的命苦,眼眶又湿了。
其实丁小波作为一个过来人,欠债久了,神经也就越来越粗了,虽然老爹欠下了一笔巨额的债务,但总归是头发比虱子多,肯定能找到解决办法。
丁小波把借据收起交给孙氏,然后抱了一下孙氏,这让孙氏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从小儿子醒来之后,孙氏就感觉他像变了个人。
从7岁读圣贤书开始,小儿子就没有再让自己抱过,就更别说抱自己了,而且小儿子无论说话做事,都喜欢装老成,如今却好似换了个人,这让孙氏有些吃不准,到底该如何面对他这个小儿子了。
“娘,你就放宽心吧,还钱的事儿,有我跟大哥呢。”丁小波柔声宽慰道。
“娘知道,你也别太难为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听到小儿子的窝心话,孙氏的眼睛更红了。
“嗯。躺了这么久了,我出去透透气。芳芳乖乖在家等二哥回来。”说着摸了摸丁芳芳的头就出门了。
丁芳芳一只小手抓着孙氏的衣角,看着二哥走出了家门。
娘儿俩很快就坐下来继续补渔网,然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6岁的丁芳芳已经可以慢慢派上用场了。她已经学会了最简单的织法和一些简单的绳结。
当然更多的时候,丁芳芳还是给孙氏递一递梭子或者线团啥的,修补渔网主要还是靠孙氏。
补网和织网都是枯燥和繁琐的活计,而且一天下来,也就挣个十几文钱,一贯一千文,所以孙氏的这份收入对于她男人欠下的外债来说,真的是杯水车薪。
踩在村里的石板路上,丁小波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舒爽。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故乡,所有的内心深处的记忆和情感都在这一刻慢慢涌上心头。
也像是在前世听歌的时候听某些老歌,每一句歌词都唱在你的情绪点上,就像现在他每走一步都踏在自己心弦之上。
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在不经意间将丁小波带到了村子南边的海滩。大中午的,海滩上见不到一个人。
海边的风还是有点锋利,好在正午的日头非常好,身上的粗布外套也基本够用了。
丁小波在爬上一个小山坡后,开始大口喘气。这身子骨真是得好好改造一番。丁小波一边看着山坡后壮丽的海滩风光,一边给自己制定下一个月的健身计划。
迎着鲜甜的海风,没错就是鲜甜,这跟前世小渔村夹杂着机油味和咸鱼味的海风来说,真的是云泥之别。
这个世界的社会生产力跟前世相比,倒退万倍不止,可自然环境的状态却也好了万倍不止。
既然已经过来了,丁小波就打算不再感慨,决定拥抱当下。
他穿过一丛丛海边特有的茅草,终于来到了沙滩上。他踢掉棉鞋,开始赤脚在沙滩上漫步。
沙滩还未晒热,脚底微微有点冷得刺骨。沙子的颗粒也有点大,踩起来有点扎脚,但他却越走越清醒。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老爹欠下的高利贷。但丁小波心里非常清楚,想要搞定当下的八十贯外债并不比解决前世的30万网贷来得更加轻松。
毕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而丁家的顶梁柱,老爹丁仕蛟也已经魂归大海。
光靠大哥一人肯定不行,而自己手里既没有金手指,又没有系统,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没啥头绪。
看着不断拍打上岸的海浪和和远处忽远忽近的海鸟,丁小波忽然感受到了胸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膨胀,奶奶的,这可是一片没有被现代商业捕捞蹂躏过的大海啊!
虽然身处的时代无法在前世找到相对应的朝代,但根据大概的地理位置判断,丁家村差不多就在前世大名鼎鼎的舟山渔场边上。
舟山渔场的全盛时期,那规模,那场面,反正丁小波在前世是未曾得见,就光听那几个没了牙的老头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吹想当年。
就连他父亲也仅仅只是赶上20世纪70年代末大黄鱼捕捞的最后疯狂。
海边长大的孩子,哪个内心深处没有鱼虾满仓的情结?前世,作为生在渔场没落期的渔二代,丁小波根本没机会像个真正的渔民那样在大海上淘金。
海边的男人都有一个驰骋渔场的梦,既彰显男儿本色,又能赚取大把的财富。
丁小波前世曾做过一段时间的自媒体,专写渔业,从全球渔场,写到全球水产贸易,也成功吸引了不少粉丝。
既然胸中驰骋大海的情结无法纾解,那就只能诉诸文字。
只是没想到,一次穿越,自己竟被带回到了处女渔场,自己是不是该感谢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