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起身去抓公鸡。
鸡很雄壮,鸡冠血红而大。
我一抓住它,便剧烈挣扎起来。
这鸡力气很大,差点将我手都划伤了。
段七爷沉着脸,正在给火铳里灌火药。
因为枪枝管控,农村的火铳都上交了。
段七爷估计是因为民俗,才保留住的。
我将鸡抓住后,他将火铳递给了我。
接过鸡之后,担心的说:“炮发放久了,不知道还有用没。”
“炮发”是火铳后壶嘴的引火,铁嘴砸击引燃枪管火药的。
这东西早年到处有售,现在因为管控,差不多没卖的了。
段七爷一脸担心,仿佛怕炮发没用,打不响火铳。
他从我手里接过鸡,摸了摸鸡头。
那鸡立刻老实,一动也不动了。
梅山术中,有许多降动物,使之听话的法门。
归蛇术是一种,更有定鸡、牛、羊等动物的方法。
往更高里说,就是打猎收猖,这些高阶的动物驭使。
像鸡这种家禽,当然手到擒来,但我不懂这些。
段七爷捉着鸡,对着法坛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然后,反扭鸡颈,拨出砍刀抹脖子杀鸡。
砍刀十分锋利,轻轻一抹,鸡颈便破了。
可是鸡血不多,往外弱弱的冒着血沫子。
老段的脸色更加阴沉,干脆一刀将鸡头砍断了。
农村行祭杀鸡有讲究,血旺事旺大吉,反之不吉。
老段将鸡头往扔在地上,拱手对着法坛又作了一揖。
随之又念道:“起山人化为惊天动地五猖兵,挡路人化为捆山截凹五猖兵,祖师前去五猖兵,弟子后随大喊三声,发动十万天仙兵,十万地仙兵,十万水仙兵,前去十万山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念完又说:“祖师爷,今天的事情紧急,再拖延下去只怕会出大事。弟子段天良,务必封山进场,擒逆天邪祟、杀凶残精怪!还请祖师亲降坛场,助弟子杀精怪、灭猛兽,百事百顺!”
言毕,将鸡血往坛主一洒,再用滴血的鸡颈,在地上画了个符,跺了一脚。
画完之后,用力将鸡往老屋场院子一抛,大喝道:“康山——进场!”
他伸出手来,对我喝道:“丁伢仔、上铳”
我赶紧将火铳递了过去,老段接过火铳。
然后扳开撞头压火,朝天放了一铳!
“轰——”
只听一声巨响,火铳朝天怒吼!
巨大的震响在山野,久久回荡。
段七爷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一些。
火铳哑火,如同射箭脱靶,代表出师不利兆头更凶,有血光之灾。
段七爷这才领着我往院子走去,大黄狗紧随其后。
其他狗都紧张的盯着院子,仿佛惧怕什么一样。
只不过大黄在前,它们才东张西望陆续跟了上去。
段七爷拨出柴刀递给我,嘱咐道:“刀你拿着,这东西压邪。姑娘蛇再邪,也是条蛇。你记得,我在院里下归蛇咒,香一燃你立马进屋去,不论发生什么、香燃完前回来。”
我点点头,段七爷又说:“我的本事,最多封山五十里。这东西可不比普通精怪野兽,妖力非同小可。如果它已逃出这个范围,归蛇咒也召不回来。这屋阴气重还带邪煞,绝不能在其中呆太久,否则会生幻象!出来后,我们就得带狗往山里追。记住,一柱香时间。”
我意识事情非同寻常,默默点头。
但还是困惑,多大的地方,要一柱香时间?
我知道这里邪门,但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好吧。
姑娘蛇虽然厉害,不也让我给收到坛里了吗?
段七爷进院之后,将院子大门边茅草拉拢、草头相捆。
这代表此处封山,路过或其他康山同道,见者避让。
狗子也跟着我们一涌而进,段七爷摸摸大黄的头。
然后指了指我,轻轻的喝道:
“削——削——!”
这是使狗口语,大黄往前一窜,站在我身边。
段七爷盯着我,说:“它是附近狗王,我养七八年了。带它进屋,狗通人性。”
我终于狐疑起来,有些不解的说:“七爷……我就进个屋,有这么麻烦吗?”
段七爷沉吟片刻,才说:“这你就不懂了。这屋跟山脉相连,退深山、进坳脚,正处在整个山脉正中算阴山。最怕空屋时久,会进游魂精怪和野兽,简直比荒山里的阴庙还邪。瓦屋长年没住人,里面早没了半分人气。所以,这屋就是深山,深山也是老屋!”
我一愣,康山的技巧我不太熟悉,原来还有这种说法。
只不过,这间屋比寻常的深山老林、阴庙还邪乎多了。
正惊讶,就听段七爷又说:“你记住,在荒山但凡见到空屋阴庙,最好不要乱进。就算你懂点法门,但阴庙有时会盘居山精地鬼。重则丧命,轻也倒霉折运走背字。”
显然,老爷子习惯性的教训年青人了。
我也不辩驳,只是点头称是,给足他面子。
正敷衍,就听老头又说:“我要是不封山,你等于孤身进山,肯定凶多吉少。康山最怕祖师不应、卦象凶,今天要是铳也不响,是绝对不能进山打猎的。如果强行进山,你我之间肯定有人出事……丁伢仔,姑娘蛇大凶,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们也得封山治蛇。这屋极邪,自打段小蓉死后,就绝了人迹。进去的人,也没谁能出来。你没发现,狗都夹着尾巴?”
我一看,果然除了大黄,所有的狗都挺异常。
它们一个个夹着尾巴,窜来窜去显得很不安。
他接着又说:“不瞒你,今天我是强行封山。因为,无论卦象还是康山狗,都显得很异样。往常要这样,必须回家睡觉,不然肯定会出事。记住丁伢仔,现在是白天,阳盛阴衰还能压制邪祟。真要晚上的话,谁都保不住你。你进去之后,肯定会遇到邪祟,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记别拖到午时,能尽早出来最好。无论如何也不能挨到晚上,否则……哎!”
段七爷说到这打止,轻轻叹息一声,开始设坛归蛇。
他打开了一把整香,烧了一叠钱纸,凑上去全点燃了。
然后,用香在地面,插出“山”、“林”、“竹”三字来。
紧接着,再用香在字边插出三个同心圆,在旁边盘腿坐下。
他抽出一根香点燃递给我,嘱咐:“好了,你现在进屋!”
我接过香,老段合眼开始念咒,运归蛇之术。
我这才转身,朝着那间破旧的瓦屋走去。
大黄跟着我,一步一步朝老屋走近……
其他狗见状也三三两两的跟了过来。
一股腐败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间破败的瓦屋,透露着阴森和压抑……
我已经习惯这些,就算昨晚看到的跟此天差地别。
这间屋子发生的事太离奇,简直就像龙潭虎穴一般。
伸出手去,我略一犹豫,推开了堂屋那扇破旧的门。
大黄略一犹豫,纵身跳进了堂屋,警惕的到处嗅着。
堂屋里积着厚厚绿苔,屋顶透光,有些地方已长出青草。
我打量着这些,就算已经有心理准备,仍然难以接受。
略一犹豫,我朝昨晚睡过的正屋走去,东西在里面。
门发出“吱呀……”轻响,应手朝里缓开。
一股沉重的霉味,立刻扑面而来。
大黄又率先跳了进去,站在门口。
我略一犹豫,抬起脚,跨进屋去。
凌乱的床上,蚊帐仍然挂着、却残破不堪。
我的心突然揪起,一股刺痛,抽搐般掠过胸膛。
床上的被子跟昨晚我被刺死,段小蓉拖走后一模一样。
被子耷在床边一头落到地上,沾满了厚厚的黑色印痕。
这都是昨晚,我身体淌出的血液溅射导致,地板也一样。
血沾染的印痕早就变成了黑色,斑驳的沾染了很大面积。
虽然对我来说,只隔了一晚上,但眼前的被子,却如同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中,它们凝固变质,残留成显眼的痂印。
这一切太古怪了,令人无法理解。
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是我陌生的巫术吗?
我朝床走去,因为我的钱包里还有一件重要东西。
这东西对我来说,绝不比猖坛的重要性低……
那就是孃孃留给我的锦囊,我放在钱包里。
孃孃生前嘱咐过我的——见红棺开!
我见过红棺了,想知道孃孃的办法。
每次睡觉,我都会将钱包搁枕头下。
这已经成为我多年来的习惯了。
走近床之后,我将被子拉开。
顾不上浓重的霉味扑腾,将枕头揭开……
一只长满绿霉的钱包,立刻露了出来。
我一把将钱包抓在手里,如获至宝。
仅隔了一晚,钱包就像跨越了几个世纪。
打开包,银行卡证件都在,夹层的锦囊也在。
钱币什么的已经长霉了,也不清楚,还能否流通。
我麻木了,顾不上种种诡秘,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很担心孃孃的锦囊还能否打开,但没时间验证。
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个凶险的猖坛。
包括我的法器,在桃子洞女僵头顶取下的法牌。
我将钱包拍了拍,去掉一点霉菌塞进了口袋。
突然很庆幸,昨晚我是穿着衣服睡的。
否则被扔进井里,只怕又会走光。
那么,今早从山洞里出来就丢人了。
感慨一番出了这屋,朝对面房间走去。
那只忠实的大黄,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推开房门,它又在我前面跳进屋去。
这间屋摆着一个柜子,柜门紧掩。
有张床,上面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被枕上罩了被单,破旧却不凌乱。
放眼看去,却没看到那只坛子。
心里“咯登”一下,我皱起眉。
装猖的坛子呢,它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