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爷说到这里,打量我一番
然后才说:“你也叫丁简生,不奇怪吗?”
我无奈,只能苦笑:“你以为我能选吗?”
段七爷摇头:“难怪最近眼皮跳,老出怪事。”
他说着想起一事,问:“你见过段文婷?”
我点头,说:“就在昨晚上,我还给她做了饭吃,怎么了?”
段七爷苦笑道:“要不是你满嘴跑马,我差点信了。段文婷倒是像个大小姐,当年段小蓉就跟着她,像个丫环似的侍候她。哎!说起来,段小蓉的死,还跟她有关!”
我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段七爷又说:“段文婷讲究,又挑剔。那年段小蓉做错了事,挨了她的骂。估计是想不开,最后跳井了……她跳的那口井,就是你说的那一眼。”
我心里一惊,又是这眼井,怎么那么事多?
老段连连摇头,叹息道:“那眼井可有年代了,是古井。”
他有些紧张,奇怪的说:“那井是真的邪气。你说好好的,谁会在厢房之内琢一眼井?而且,那井还特别大,有六七尺宽。据说,当年段家老祖宗去上梅山学法,不在家的时候,丁氏让人给挖的。谁会在屋里挖井?不知她想干什么,反正邪门得狠。”
他感慨完了,才继续说:“段小蓉投井之后,段文婷也不知道她去哪了。直到有人发现,她的衣服从溪坑里漂出来。这时,才有人猜她是不是投井了。早年,有风水师傅曾经说过,段家老宅子的井里有精怪,通着茅里河的黄狮洞。反正很玄乎,说得有板有眼。”
茅里河,是安江下辖茅渡乡俗称,在沅江岸边。
这地方跟三十峒天南地北,怎么可能相通?
黄狮洞那个地方也出精怪,现在是个大水库。
不过,井下确实四通八达,我是亲眼见过的。
在井下就感觉暗流不止通往一处,有分流痕迹。
正沉吟,就听老段说:“段文婷听人这么说才慌了,派人下井打捞……果然,就发现她死在井里。而且,打捞她下井的人,还说那井深不可测,井下还有一根胳膊粗的大铁链!”
他说到这显然还不可思议,咂着嘴羡慕的说:“你说奇怪不奇怪,井里咋会有铁链呢,这是出哪门了子鬼?而且,他说那铁链又粗又长……啧啧!”
铁链又粗又长怎么了,值得你感慨万端?
我以为他感觉铁链古怪,没想他又说:“当初我填井,就想将铁链捞起来。只可惜我扔了一捆麻绳都没到底,只能放弃了。你想,那铁得多重,现在铁价不便宜!”
我瞠目结舌,这才明白,他是想将铁链捞起来卖钱!
幸亏他不知道铁链还绑着铜棺!
否则,他肯定下井捞铜了!
老段惋惜一番,这才悻悻的说:“那个后生信誓旦旦的说,段小蓉正是卡在一根铁链上,死相很难看!身上的衣服都没了,人都被泡得鼓鼓胀胀的!却一直面带微笑,好像死得很舒服……捞出来之后,摆在禾坪上,立刻有人去叫她的爹娘。她父母一听天都蹋了!来到禾坪呼天抢地,姑娘一见父母便七孔流血……反正很吓人,真的吓人!”
老段大摇其头,表示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我皱了皱眉,丑姑娘面目浮肿,死了还笑确实诡秘。
溺死者能否抢救,看脸上是否浮出笑容就知道了。
如果现出笑容,说明已经过世,再抢救也没用。
而且,死者一旦看到亲人,立刻会七孔流血。
老段说得惟妙惟肖,我简直相信她真死了。
只听他又说:“那还是九几年,段文婷赔了段小蓉父母三万块钱,这事就算了。当时三万块钱,可比现在的三十万还经花。段文婷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人说,当年段名堂抢的财宝都让她收着。所以出手大方,随随便便几万安置费,打发了段小蓉父母。”
“段小蓉父母接了女儿安置费,可惜没命花,几年后就相继过世了。”
段七爷摇摇头,叹息道:“他们算好,下去捞段小蓉的后生,段文婷才花了三十块钱工钱。那时候三十块可不少,我都有点羡慕,我水性不如他。否则,下去的只怕就是我……”
老头说到这儿,浮起一的庆幸,竟然是躲过一劫的愉快。
他假惺惺的叹息:“段小蓉死后没多久,这后生就淹死在溪坑里!你说,他平常能下水库拨泄洪塞子,在水下憋几分钟的狠角色,竟然在溪坑里淹死了!奇怪不奇怪!”
这糟老头,不说鬼故事真的可惜,搞得我都惊悚起来。
说到这里,他斜我一眼说:“你还见过她,不是见鬼?”
我懒得跟他争,不说话等他往下分说。
我要人鬼不分,六位数存款你给的?
以我的尿性,看到飘就兴奋能放过猛鬼?
段小蓉丑是丑了点,真是鬼我不眼冒绿光?
她要是鬼,我就是浪费二十六年粮食的活飘!
就算你亲眼看到段小蓉死,我也不相信她变成了鬼!
这种邪地方,人宰了都能复活,段小蓉假死很奇怪吗?
不过,老段有板有眼说得那么逼真,我都开始动摇了。
她在山脚的坟墓,草长得那么兴旺,真让人埋了?
于是,我狐疑的问:“我问你,当年她下葬时,你看着她被埋了?”
段七爷苦笑,说:“死鬼年纪青青就走了算伤亡、煞气重。整个三十峒都冷清了几年。你想想,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伤亡了又不算白喜,就算再馋,谁上门吃背时豆腐?”
在安江,吃席第一道菜必须上白色豆腐。
一来二去,农村吃席就俗称吃大块豆腐。
当地风俗,女儿出嫁前死算夭亡,不设席。
段七爷继续说:“你想,整晚就听她娘哀号,鸡都吓得不敢叫了。晚上也只有她父母、段文婷在守灵,谁去讨时背?帮忙入殓的老太婆,也是段文婷给了二十块钱,才勉强答应的。要不是生产队规定,白喜每户必须出劳力抬丧,只怕棺材上山都没人抬,凄惨得很。”
我一愣,看来段小蓉离真实死亡又近一步。
这不,冒出一个老太婆来,可以见证了。
我赶紧问:“帮她入敛的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好吧?”“
段七爷翻了翻白眼,说:“好倒是好,就是钻土眼了!这老婆子命也薄,收了二十块钱,本来想逢墟称点肉解馋,没想等不到赶场将钱去花掉,过几天就摔死了!”
我简直瞠目结舌了!
这不是因为又死人,而是人证消失。
我总算听出门道了,段小蓉死得有猫腻。
按他的说法,根本没人见过她被埋葬。
入殓的老太婆也死了,只怕有名堂。
几个关键人物,除段文婷全都死了。
她是否真的入殓,就死无对证了。
段小蓉是死是活,只有段文婷最清楚。
可是,她跟侄女穿一条裤,谁知是在否玩假死?
现在的问题是,段小蓉为什么假死,意义何在呢?
我正在寻思,就听老段又说:“至所以要填那眼井,就是因为段小蓉跳井死了。她父母那时还活着,拿了钱不好责怪段文婷,便恨上了那井,死活要将它给填了。”
我冷冷看着老段,进屋的企图不免更加坚定了。
昨晚我可刚刚下过井的,说它填了我信你才怪!
不管了,这屋就在眼前,进去再看看就明白了。
于是,我对段七爷说:“好了七爷,你也辛苦了。我说昨晚在井里打过水你也不信,那我们现在就进去看看吧!如果井真填了,我立刻就走,再也不为难你、行吧?”
段七爷愕然瞪着我,恨道:“你是魂魄让死鬼段小蓉勾走了呢,还是疯了?为什么我拦了你半天,你还是要去屋里找死?你是感觉我逗你玩呢,还是发急喜亡、一定得找死?”
“急喜亡”是民间一种被鬼迷惑,坚持找死的传闻。
农村人喜欢拿它,骂那些劝不住,固执己见不肯回头的人。
我知道,再跟他纠缠下去,老家伙也不会退让,显然这屋吓着他了。
我换个方法,说:“七爷,你刚才掐‘雷公诀’,念过‘防鬼咒’吧?”
老段一愣,愕然瞪着我说:“你、你怎么知道?哦豁!你是会家子?”
我笑而不语,又说:“段家祖上既然懂梅山法,会‘康山’吗?”
“康山”是安江话,湘西怀化一带都这么说。
也就是封山狩猎的意思,是梅山术的扛鼎大技。
这回归老段笑而不语了,他得意的说:“你跟我说这个?当年我还小,我大伯问我学老司还是水师,我偏偏学康山。我要知道,现在连野猪都是保护动物,学这玩意干嘛?还是我大伯说得好,老司水师实用。毕竟人总归会死,吃五谷杂粮要生病!你想,现在就算火葬,不也得请老司做法事吗?水师饭呢,现在也不好吃,大家都相信医院了……哎!”
我可怕他扯远了,绕半天又绕回不来。
赶紧说:“你既然懂康山,想必知道收猖的法门了?”
七爷一愣,瞳孔掠过一缕毫光,腰慢慢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