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的脸色已然不能用阴云密布来形容了，整个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浑身杀气。
莫忘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杨嬷嬷的死，属下也问清了，蛇香散是云王殿下给郡主的，原是想神不知鬼不觉放到爷您的饮食中，可柔幻却动了心思，用在了阿离身上，又阴差阳错的害死了杨嬷嬷。”
萧烨怒极反笑，“老二这是急了？想弄死我？”
“爷，属下猜想未必，据香竹交代，当时云王告诉郡主蛇香散是慢性毒，有潜伏期，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依属下猜测，云王想给您下药，多半是想威胁控制您，并不敢直接伤您性命。”
想来也是，这里毕竟是京都城，若萧烨在萧尊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想必萧尊也不会善罢甘休。
仇隐有些狐疑的拧起眉心，问道：“那杨嬷嬷怎地毒发那样快？两三天就……”
莫忘摇摇头，“此事香竹也不明白，属下亦是没搞懂。”
两人齐齐看向坎曼尔，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抽噎道：“不用看我，虽然蛇香散源自西域，但我接触甚少，并不太了解。”
众人皆沉默了下来，蛇香散毕竟属于外来毒药，并非来自中原本土，他们又不是用毒的行家，知晓点皮毛已不易，又怎知其关窍呢？
萧烨深吸一口气，淡然道：“还有吗？”
莫忘抿了抿唇，垂下眼眸，轻声道：“那柄弯刀确实是香竹从阿离那里抢来的，只是她也不知其来历。还有……之前郡主对阿离种种的刁难与折磨，自不必说，从设计诬陷她与云王有染，到郡主落入池塘，皆是构陷。”
萧烨手握册子，越攥越紧，微微发着抖。
莫忘深吸一口气，对上萧烨沉如黑洞的眼眸，“香竹说郡主这一系列作为，背后皆有陛下的默许，他教郡主杀人……当诛心！”
一瞬的沉默，一瞬的死寂。
“刺啦”一声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萧烨单手将手中的册子震成了齑粉，他眼眸腥红一片，唇边扬起一抹冷笑，噙着嗜血的意味，“好！甚好！！”
好一个杀人诛心！他这到底要诛的是谁的心？！
到底是阿离？还是他这个亲生儿子！
始作俑者，其无后也！
恨意在心底蔓延沸腾，他恨！恨萧尊，更恨自己！
一直以来，他这前院都似铁桶一般，不能说滴水不漏，但最起码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在阿离出现前，萧烨从不计较后院之事，毕竟只住着一个柔幻，是以她平日里骄纵些，萧烨也不曾放在心上。
可不曾想，自己养了十几年，竟养出了个蛇蝎心肠！而这富丽堂皇的王府后院，竟阴私肮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歹毒至此，死不足惜！
而他的粗心大意竟一次次害得阿离游离在生死边缘。
她那决绝的纵身一跃，何以不是伤透了情，死透了心呢？
萧烨深深闭上双眼，浑身微微颤抖，恨意绵延。
周身弥漫的杀气令仇隐莫忘心惊，纷纷垂下眼眸。
“人还活着吗？”
莫忘知道萧烨问的是香竹，忙道：“还喘气呢！”
“打断腿，让她爬回柔幻那里去！”言毕，萧烨拂袖转身，回了卧房。
莫忘和仇隐对视一眼，皆轻轻舒了口气，不觉后背已汗湿一片。
黎明到来前，天地间总是格外的黑暗。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萧烨便带人进了宫。
养心殿内，萧尊也才起不多时，陆迎春在一旁伺候着他漱口，听下人来报烈王殿下已在殿外等候了，萧尊忙让人将萧烨迎了进来。
萧烨迈步走进养心殿内室，撩袍下跪，恭敬道：“儿臣参见父皇。”
萧尊满眼和蔼可亲，道：“烨儿回来了！一路辛苦了，朕瞧着你怎地瘦了这许多？”
说着当真拧紧了眉心，仔细打量着萧烨。
他确实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萧烨微垂眉眼，淡声道：“劳父皇挂心，是儿臣自己的不是，初到南国，气候有些不适，是以吃的少了些。”
萧尊状似心疼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陆迎春将萧烨扶起来。
“你这孩子，总是让朕放心不下，好不容易回来了便好好歇歇。”萧尊转头看陆迎春，“一会儿将朕刚得的那朵灵芝给你烈王殿下带回去！”
“是！”
“多谢父皇！”
萧尊沉出一口气，想起四皇城他就觉得窝火，之前被气病了，几天没爬的起来，昨日得知銮驾回京了，他今日才强撑着爬起身。
已然丢人丢到爪哇国去了，定不能再在自己儿子们面前颜面尽失。
萧尊肃穆了脸色道：“此去四皇城的事，朕已知晓，你与柔幻的婚事就此作罢！这些年委屈你了，朕会另择良配许与你，烨儿，如此可好啊？”
萧烨垂着眼眸，长长的羽睫挡住了诸多情绪，只淡淡的问道：“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柔幻？”
提起柔幻，萧尊就来气，愤愤然道：“一个冒牌货罢了，褫夺郡主封号，贬为庶人，以后也不必占着你的烈王府了！”
萧烨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道：“父皇，她毕竟是儿臣一手养大的，还是交由儿臣处置吧！”
萧尊以为萧烨是心软了，微微蹙眉道：“烨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能妇人之仁，你莫要……”
“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如何做！”
萧尊见萧烨如此坚决又淡然，便也不再多言，柔软了语调道：“这些日子，朕会好好挑选几家名门闺秀赐予你，定不能委屈了吾儿，相处些时日，若你看中了谁，便告知父皇，朕替你赐婚，可好啊？”
隐于袖中的手慢慢握紧，越攥越紧，紧到骨节青白，紧到指甲掐进了肉里，生疼。
他中意的那个人，被他弄丢了！
萧烨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却透着无尽的寒凉，淡淡道：“但凭父皇做主！”
“好！好！早些回去休息吧！”萧尊挂着慈爱的笑容，越看萧烨越满意。
萧烨恭敬的行礼退出了养心殿。
刚回到烈王府，萧烨还未坐定，便见一道怒气冲冲的身影奔到了自己面前。
萧烁红着眼眶，眼中还有点点湿意，直勾勾的瞪着萧烨，颤声道：“三哥，阿离呢？”
萧烨微微一窒，垂下了眼眸。
“三哥！阿离呢！”萧烁拔高了声调，急急的问道。
萧烨依旧沉默。
一滴泪从萧烁的眼角滑落，他扬手倔强的擦掉，怒红着眼眶，略带哽咽道：“大哥说她……死了，是真的吗？”
羽睫倏然扬起，萧烨死死的盯着萧烁，一字一句道：“她没死！她一定还活着！”
萧烁看着萧烨同样赤红的眼眶，良久无言。
两兄弟沉默的对视，一个愤怒焦急，一个死寂哀痛，却同样泪湿眼眶。
萧烁咬了咬牙，道：“你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想听，也不会信，我要去找她！我要将她找回来！”
说罢，他急切的转身，冲着门外奔去，却在门口急急地顿住了脚步。
萧烁没回头，背对着萧烨，沉声道：“三哥，若我将阿离找回来，希望三哥这回能放她自由……”
言毕，一向阳光开朗的七殿下便迎着日光急匆匆的跑出了烈王府。
萧烨身形微微一踉跄，差点没站稳，扶着扶手，慢慢坐了下来。
放她自由……
这也是她曾不止一次求过的！
可他如何放她自由啊！没了她，他该怎么办？
这世间一片苍茫荒芜，再无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