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点点头，便迈步进了春和殿的大堂。
殿内不知燃了多少个火盆子，温暖如春，一进门，萧烨便挥手一抖，身上厚重的大氅便落入了莫忘的手中。
他大步向前，一抖衣袍，单膝下跪，恭敬的冲上座道：“儿臣参见父皇。”
萧尊正和萧熠在棋盘上大杀四方，闻声抬头笑道：“烨儿来了，快来快来，你大哥的棋艺精进不少，朕竟斗不过他了！”
萧熠也笑着招呼萧烨道：“老三来了，父皇就会说笑，我快被父皇杀个片甲不留了，你快来帮我看看啊！你再不来，我就要丢盔卸甲了！”
萧烨抿唇一笑，起身走上前去。
萧烁站在一旁观战，看到萧烨来，恭敬的行了一礼，问好道：“三哥。”
萧烨看了他一眼，许久不见这个弟弟了，他总觉得小七变了。
曾经他时不时地往烈王府跑，没个规矩，却格外亲昵。
自打那日，萧烨将他挡在自己的小院外，不许他见阿离以后，萧烁便没再去过烈王府。
不知为何，萧烨觉得，这个一向无忧无虑的弟弟眼中少了一分畅快，多了一分忧虑。
他没多言，只是拍了拍萧烁的肩膀，算是问候。
萧烨凑近萧熠那边，低头看向棋局，半晌后问道：“该大哥落子了？”
“可不是？你瞅瞅父皇这一手棋，简直将我围困的毫无喘息之地啊！”萧熠半真半假的调笑着，逗得萧尊眉开眼笑。
萧烨淡淡的一笑，拿起萧熠的白子，在一点上轻轻落下，瞬间扭转了局势，但却又没赢，只是让萧熠输得没那么惨罢了。
萧尊微眯眼眸看了看，遂大笑道：“好！好啊！还是烨儿棋艺更佳，竟能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
萧烨也顺着萧熠的路子奉承着萧尊道：“父皇取笑儿臣了，儿臣也只能做到如此，还不是一样输给了父皇！”
萧尊很满意，杀了一下午，杀得满面红光，畅快淋漓，大手一挥道：“迎春，将朕那副墨玉的棋子拿来，赏他们哥俩！”
萧烨和萧熠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任何君王都不喜欢输，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平常的骑射棋画，但凡是君王喜好的，便自然有了胜负心。
这个道理，萧烨和萧熠自然懂得。
棋局如战局，胜负欲太盛便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自己的野心。
生在帝王家，这份野心可能会招来君王的忌惮甚至杀戮，即便此人是父亲。
萧烨又瞥了眼那盘棋局，眼底滑过一道淡淡的讥诮。
这盘棋，萧熠可以稳赢，即便是他，最后一手也满可以反败为胜，但他们都没这么做。
毕竟，萧尊终有一天，是会老的！
萧尊心情大好，又是除夕夜宴，便招呼着几位儿子随意落座。
他不喜欢在除夕夜时还群臣环绕，搞得像上朝般拘谨，所以历年来的除夕夜宴都是自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萧恒是在夜宴快要开始时，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便满脸歉意道：“父皇，儿臣来迟了，还望父皇恕罪！”
萧尊难得心情好，大手一挥，笑道：“平身吧！恒儿怎地来迟了？”
萧恒不好意思的道：“路上马车坏了，冰天雪地的，府中车夫换轮子耽搁了些时辰，是儿臣的过错。”
萧尊大笑道：“堂堂云王府的马车竟这么不顶用？看来是朕疏忽你了啊！迎春啊，去，将内廷那辆规格不足的马车赏给你云王殿下吧！”
萧恒立马惶恐又欣喜的站起身，拱手行礼道：“哎呀，父皇能赏儿臣一辆马车，当真是这个新年儿臣得到最好的礼物了啊！”
那模样滑稽又搞笑，引得萧尊哈哈大笑。
萧烨和萧熠也配合着萧尊笑了笑，当真一派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
内廷女官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精美的菜肴，醇美的精酿，甜美的糕点，上了一桌又一桌，御膳房的出品从未让人失望过。
歌女舞女们踏着丝竹声声翩翩起舞，将夜宴推向了一个高潮。
酒过三巡，萧尊瞥了眼安坐在萧烨不远处的柔幻，噙着一抹笑意道：“柔儿过了这个年，该十七了吧？”
突然被问到，柔幻一愣，遂笑着道：“是，难为皇帝伯伯还记得。”
“嗳，你是朕精心养在京都的，又怎会不记得。”萧尊放下手中的杯盏，笑容满含深意道：“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也该到出嫁的年纪了！”
春和殿内的气氛有一瞬僵硬。
萧烨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又状似无意的继续饮着。
萧恒一双桃花眼滑过对面桌的众人，将所有的情绪都掩在了眼睫下。
萧烁的情绪算是最外露的，有些急切的看向萧烨，却被一旁的萧熠一个眼神制止了。
柔幻则是面上含羞带怯，内心兴奋雀跃，唇边的笑想忍都忍不住了，“柔儿但凭皇帝伯伯做主。”
萧尊满意的笑着点点头，看向萧烨，道：“烨儿啊，你也不小了，因着柔儿年岁还小，所以父皇耽误了你这么多年，不怪父皇吧？”
“儿臣不敢。”
“嗯，父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柔儿一直养在你府上，你将她照顾得很好，待来年开了春，你们就尽早完婚吧！”萧尊漫不经心的一锤定音。
萧烨沉沉的出了一口气，垂着眼眸，迟疑了一瞬，遂起身，一抖衣袍，跪在了大殿当中。
浑厚低沉，不卑不亢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萧烨淡淡的说道：“父皇，儿臣对柔儿并无男女之情，这么些年也只当她是妹妹，儿臣愿照顾她一生，但请父皇遵循儿臣的心意，莫要强封她为烈王妃。”
这算是萧烨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公然违逆萧尊。
竟是为了阿离！
站在一旁的莫忘都不禁为萧烨捏一把汗！
萧尊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微眯眼眸，看着跪在大殿中的萧烨，声音依然温和的问道：“哦？烨儿的意思是，你对柔儿无情？”
萧烨垂着眼眸，只是声音里透着无比的坚定，道：“是，父皇，两个无情之人硬凑在一起，也只会徒增怨念，父皇，柔儿还小，身份又如此贵重，她可以挑选京都城内任意王公贵族，只要是她真心心仪之人，想来必不会亏待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