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宽阔的大厅迷雾弥漫。
所有的长老正襟危坐,默不作声,脑子里已是浮想联翩。
城主黎学斌和一席五位长老同时从空中降临的姿势帅是很帅,但几个人肿胀的后脑勺也非常引人注目。
“难不成,这几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联合一起揍翻城主?然后架空一席”?不少的人心想。
五名当事人长老浑浑噩噩,坐回各自的座位后,五人还在思虑,“为何一觉醒来后,自个睡在城主大人书房的地板上”。
精明一些的长老,起身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不管睡着以后有没有说漏什么不敬的话,给自己一巴掌认错总归是没错的。
“老九,你还记得怎么跑到大人房间的不?”赵雷悄悄传音给陈如是。
瞧着对方后脑勺明显不正常的鼓包,所有人包括他赵雷,都下意识认为肯定是老九带头找城主黎学斌干架了。
几十年前,陈如是就做过这样的傻事。
陈如是闻言,胡子一翘,嘴巴一努,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记着我上次酒后找城主大人理论马屁股好摸还是骡子屁股好摸的事呢,滚滚滚,大爷我不清楚”。
“老七你记得不”?
“滚”!
黎学斌抿着嘴,心里偷乐。
场上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头子们,你瞪我我瞪你,都在传音问清早从城主书房“睡醒”的真相,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是谁也没办法运功消除得了后脑勺上的鼓包。
等了一早上的二席、三席长老多数应该猜测是他带着几个长老去切磋了,没有人会把几人消失后出现往不好的方面想,也没有人相信他们六个是被绑架走的。
因为这六个巅峰战力,完全可以一炷香扫平别云城附近的其他金武灵武城。
古月叹息一声,他不同于场上众人,比起突然在城主府醒来这个未解之谜,他更在意的是,念恩、一讳两个乱序者被处以“废”刑的当口,城主的出现是否意味着事情有变。
如果真的有变,那么这种变化绝不会是城主自身主导的变化,想来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将本不过问此事的城主引来。
在城主府书房中醒来后,所有人的谈话看似平常,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蹊跷。
黎学斌听到叹息后,扫了一眼座下的古月,见到对方蹙紧双眉,没有任何传音波动,而是沉下心在思索他想不通的问题,心中不由得赞叹一句。
“老狐狸还是老狐狸”。
如果说议事堂众位长老有谁能八九不离十的猜中真相,除开不在场的大长老外,只有古月能够做到。
黎学斌轻咳一声,放任众人传音讨论已提前活跃了气氛,他决定开口先掩饰掉清晨众人“失踪”的问题。
“千载时光,传承未变,久经风雨而历久弥新,前有飞升之变,中有百年温酒旧事,后有今日清晨突演事宜,诸位同道未堕别云威名,行事有序,应变有方,吾甚感欣慰,一席先贤更是褒奖未绝。特别是十长老宣明掌舵及时,处变有功,按律当奖”!
一挥手,一片晶莹透亮的仙草凭空出现在十长老宣明身前。
“这是千纹叶,地品仙草,可助融灵境、铸魄境修行者通灵固神!若家中有融灵境晚辈,在融灵时服下此草,融灵品阶可更上一层,在固本培基类仙草中,此草排名前三甲呀!”。
七彩光晕从千纹叶叶脉中交替闪现,惊得十长老宣明左手右手两方的长老赞言不已。
“竟是此草,虽评为地品,但稀有度不亚于天品啊”!
“老十有福了啊,你家小孙子融灵无缺已是板上钉钉呀”!
两人的惊讶声在大厅中回响,似是抛砖引玉,引得众人众人议论纷纷,更有一部分长老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打定主意,事后找到十长老宣明用其他天材地宝交换仙草,为家中某些不争气的子孙谋一份日后腾飞的可能。
气氛很快在众人的惊讶声中达到了高潮。
宣明站起身,抱拳向恭贺他的众人致谢,随后恭敬地说道:“突演事宜仰仗各位道友帮持,系众人之功,非宣某之功。而宣某心中一直有一憾事,想借此欢欣时刻斗胆说上一句”
黎学斌暗暗点头,这是他来之前特意传音嘱托十长老宣明的事情,十长老宣明在接到黎学斌的传音后没有开口询问原因,而是默默应承了下来。
听到宣明用上了“斗胆”二字,所有长老都哑然失火,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有的人伸手抠大腿,有的人伸手挠背,还有的人默默饮茶,都变作看戏的戏子。
在最高兴的时候说最难的事情,便是准备好败兴中谋求最难之事的最简单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这是所有人都惯用的伎俩。
“为庆我城突演事宜顺畅落地,蒋某附议,赦前罪乱序者念恩、一讳”。
如石入水,静默片刻,继而激起千层浪。
“不行!此前大议怎能如此儿戏”!
“成公告之文,意图改之,岂不是自折公信”?
“遑论此前那两小儿悖论之举,不可不可”!
“老十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这时候说这种话?把我们前面说的东西都当笑话呢”!
…………
场上唾沫翩飞,诸多长老挽起袖子,顾不得个人姿态,叉着腰,指着十长老宣明一顿问候,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能保持冷静。
保持冷静的长老心中清楚,他们无法决定一些事情,只能干扰要做决定的人,服不了众日后做决定的人便调不动本来顽固的他们。
所以,他们都在默默注视着,坐在正位上不知何时闭目养神的城主黎学斌。
六长老天心抬头望向闭目养神的城主大人,心中乐呵一声。
他不想等,要是等到这位主子响彻心肺的呼气突然在耳中响起,那基本没得什么好果子吃。
天心双手摸平乱蓬蓬的头发,站起身来先向黎学斌半躬身示敬,接着对场上众人抱拳,义正言辞说道:“天某也认为不妥,还是应该按此前众议处之”。
黎学斌猛地睁开眼,冰与火在眼中一闪而逝,带着诧异的眼神看了一眼六长老天心,眼睑低垂,陷入沉思。
不过片刻后,黎学斌轻松笑道:“诸位长老言之有理,十长老还是收回请议吧,虽然一讳此子有天纵之资,但无归顺我城之心,留着只会徒增烦恼”。
整个议事堂陷入短暂的平静,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噎住,铆足了劲要深入探讨城律、行法却无人开腔,想发力只能砸入棉花之中。
“申时即行刑吧”。
言毕,一道火花闪过,黎学斌从座位上消失不见。
“无趣之人太多,你记得叫他去执行那个计划”。黎学斌威严的声音轻轻在天隐心中响起,带着一分提醒和九分命令。
天隐面楼难色,看向古月,眼神之中尽是求助。
古月伸手示意天隐不必为难,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有了变化,接下来需要他带头另外安排“行刑”事宜……
邢天狱中,念恩歪着头仔细聆听门外的声音。
辰时,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整座石板规律震动的嗡嗡声,有号角穿透全城的呜呜声,也有某些不能确定的嘶吼声。
巳时,所有杂乱的声音同一时间消失,近处到远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异常刺耳,到了午时,安静被打破,鸡鸣狗叫之音,车轮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风车转动的声音和狱外闲聊的声音同时恢复。
念恩有种隐约的直觉,在辰时到午时之间,别云城发生了大事,大到全城都需要警戒防卫的那种。
“有没有觉得,别云城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生了大事”?一讳开口问到,这种直觉,他比念恩感受更明显。
在他的识觉里,有一个瞬间,整座别云城的气运似乎都被抽空一大截。
“我说你能别废话吗,这不都是听得到吗”,念恩看着一讳真诚的面孔,想开口说脏话,又生生在口中咽了下去。
“不是,你听到了吗”?一讳闭上眼睛,走到墙边贴上石板,仔细听了片刻,补充说道:“有人在外面战斗”。
念恩愣了半晌,一脸不可思议,难不成他丢出去的半个铜板应愿了?和老头子认识的那个,传说中无敌的修行者出现了。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因为如果是认识老头子那个人,不可能还能与对方有战斗的打斗声传到这里。
那种高手对付场外的守卫狱卒,只需要一个眼神,所有的狱卒都要丧失攻击的能力。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震得狱顶上的蜘蛛网都在不停颤动,地上的草堆也随着脚步声散落,这难道来到监狱里的是一群人吗?还是一种莫名的妖兽?不然怎么会造成整个监狱都在颤动的异象。
“这来的啥?来了一个队伍押送我们出去”?念恩有点抓狂,这整座牢房都动荡起来,让他一个低境界修行者气血翻涌,并不好受。
沉重的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停住,一时半会儿没有向前移动。
“不是”。一讳面色沉重地盯着狱顶。
停留在上方的人,无形之中透出野狼一般凶狠的气势,穿透石板直直包裹住一讳,近日以来,这种感觉一讳只在一个人身上有过。
“砰”!一声巨响,一根锄头一下子挖穿了狱顶,一个硕大的窟窿横亘在两人面前。
在窟窿上方,一个蒙面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困在牢里的念恩和一讳。
念恩被突然的巨响吓了一跳,在他的视野里,一块巨石从空掉落,等到烟雾散尽,念恩看清窟窿上方的蒙面人后,心中无语。
他指了指窟窿外的来人,指了指对方熟悉的庄稼服和锄头,指了指就蒙住鼻子的伪装,满心的不理解,道:“你这蒙面有啥用”?
“演劫狱都不会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