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城,议事堂,城主黎学斌面带微笑看着一众长老吵吵闹闹。
来来回回讨论的,无非是怎么处理万宝节挑衅别云城的两个小家伙。
对怎么发生的,有说阴谋论的,疯癫论的,或者是矛盾论的。对怎么处置,有说正街斩首的,游街示众的,挂在城门外以儆效尤的,找出背后主谋一网打尽的。
黎学斌用手掌轻轻煽动灵茶飘渺的烟雾,此刻他突然觉得,副城主单飞和大长老无名在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这两人会将一切都调查清楚,再详细在议事堂上阐述,也会给出两个或者多个正确的选择供大家参详。
不像以二长老为首的城南一派,一辈子都在修炼,处理事情只想着表面功夫解决,而不深入绝根,更何况,其中还牵扯他刚刚入堂的孙儿。
41岁的御气境,在别云城修行历史中算得上绝世天才了,却一个照面被人打成重伤。
黎学斌暼了一眼香坛的香,第四根香已经燃了一半,再这样讨论下去,今天这一天基本浪费了。
只见他拿出一根青色的灵草,轻轻看一眼,灵草便化为粉末,而后他翻手向下一压,无数粉末无声间融入到议事堂众人的鼻中。
众人只觉得心中清透清明,所有不通达的念头转瞬变得通达,接着城主黎学斌威严的声音传入脑海。“诸位老友稍安勿躁,先看看那两人具体身份再议”。
“念恩,修身境,不归山归来居士幼徒,四日前由御景城外门护道者花明镜护送回不归山,后花明镜破境遁逃,昨天抵达别云城……”。
“一讳,原名释怀,不满训诫取名,执意名一讳,15岁,珞珈山释门俗家弟子,未曾拜师,七日前从珞珈山赶赴不归山,登山之前无境界,下山后御气境,所修灵武不明”。
不待读完空中水幕,整座议事堂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十五岁的御气境??!近五千年来,最快习得御气境的是天问老祖,他老人家也是25岁御气境”!
“登山前无境界,登山后御气境,假的吧?一日破四境???!藏拙了”?
“花棉袄败逃??!怎么可能,那鬼崽子和狗一样,徒手斩杀御气境时,老夫可在场”。
黎学斌有些怔然,水幕的内容他也是刚刚看到,不由得感慨一讳破境之快,但这不是他拿出一根地品净魂草平心静气的目的。
只见他一挥手,道:“定”!原本指手画脚,吵吵闹闹的众人纷纷成了一幅静止的画面。
“今天叫大家过来的目的是,怎么处置这两人,而不是让你们感慨争论”。
清了清嗓子,黎学斌继续说道:“你们要给我一个处置的意见,而不是没有结果的争吵”。
见众人眼珠子转的飞快,黎学斌伸手打了个响指,被定住的众人都恢复了自由。
此时众人才想起,坐在正中的黎学斌,是这座城无敌的王,如果不是因为大长老和副城主奉命外出公干,他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听一众长老吵闹。
“城主大人,古某认为,念恩、一讳二人目无规矩,公然挑衅我城严威,先是打断盛节,后又重伤城主府众,应按照别云城肃城令,满月后,斩立决”。
“城主大人,万万不可啊,”七长老玄策瞪了一眼二长老古月,他知道古月这一建议非常公允,但也夹带私情,开口解释道:“御景城在那天起突然发布公告,又派出人称江湖送终人的花棉袄护送念恩回不归山,目的很明显,就是把多年卡在铸魄境的花明镜当做替罪羊,要他去杀了古魔余孽幼徒,万一事后那个人一辈的人要追究责任,就可以把花明镜丢弃,以平怒火。万一没有人追究,花明镜就还是花棉袄”。
二长老古月听了以后,冷笑一声,回怼道:“照你的意思,我们杀不得?”
七长老玄策看了一眼黎学斌,见他并未出声打断,于是站直身子说:“没必要成为别人的刀,送还给他们即可”。
“我们御景城的面子何去何从?今天一个阿猫阿狗敢闹事,明天小蚂蚁就敢当着我们面拉屎”!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七长老定睛一看,见发言之人是九长老陈如是,城南一派的坚定拥护者,叹气道:“御景城都曾畏惧那人的旧友,难道你们不怕吗”?
黎学斌摸了摸鼻子,想起那个人曾为百门师的场景,心中唏嘘不已,开口道:“你们不要争了,大长老不在,我没心思听你们讲那么多大道理,这两人既然犯了错,就该罚,但是又不能当别人的刀,罚多少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一口气喝完桌前的灵茶,径自走出议事堂,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他好像做了决定”,一个长老开口道。“又好像没做”。另外一个长老回应。
“不过刚碎了一根地品静魂草让我们闭嘴,倒是确定的”,又是一个长老突然出声,“真奢侈啊,那根草可以买下一座银城了”。
“看城主刚才那一手言出法随,看样子境界又有大增啊”,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二长老古月坐在凳子上,脸色阴晴不定,城主的话透露了一个明确的消息,“不可杀,但要罚”,这和他的初衷完全相反。
“长老,两个事情向您禀报,一是御景城剑氏一脉剑任法阵传音,择日将来拜访;二是牢里那小子,嚷嚷着要见您”。一个声音传音入耳。
二长老古月眉头一皱,别云城向来和圣城御景城关系不好,多年未有往来,怎么在念恩大闹万宝节后,就传言要拜访。至于牢里那小子,他现在还没有平复心情,生怕见面会忍不住将其打个半死。
相到这里,古月起身,没有和众人告别,独自一人离开了议事堂。
“烦不烦,别喊了,再喊小爷我提前送你上西天”。一名狱卒受不了念恩的聒噪,抽出刀鞘就砸在了牢门上。
念恩见状,掏出一块碎银丢在地上,讨好的说道:“爷你行行好,帮我通传一声呗”。
狱卒四下看了看,走上前把碎银踢进一个不起眼的小洞,用手遮住脸,低声说道:“刚已有人去了,耐心等候就是”。
念恩嘴角咧开,搓着手问道“那些信息加进去了吧,特别是我这位小老弟的”。
“该加的都帮你们加了,用不用是影堂的事了,我不能多嘴”。狱卒说完,带起刀鞘,背过身回到座位,不再言语。
一讳凑上来,好奇问道:“啥信息啊,我咋没见你说呢”。
念恩双手比划,示意是保命的信息,接着坐到窗前,开始打坐……
枫林山半空,剑任望着通向别云城的马道,面色阴晴不定。
山中袅袅升起了几缕炊烟,此时正值巳时,这早起的炊烟与漫天遍野的绿林有些不搭,勾起了他心中的烦闷。
“那炊烟处的山匪有些碍眼,抹掉吧”,他挥了挥手,对身后凭空站立的三人示意道,想将别云城的无视发泄出来。
一名马脸弟子迟疑片刻,出声提醒道:“长老,据地注记载,别云城方圆五百里山匪都已清除或招安。”
另一名弟子包熋赶紧扯了扯袖子,嘘声道:“俞默,噤声”,并开口补火:“想必是新占山为王的山匪,还是长老明察秋毫”。
花棉袄没有理会两人的一唱一和,吐出一柄金色小飞剑,直接朝炊烟处飞去,包熋拉着俞默紧随而去。
拉开一段距离后,俞默传音致谢:“还是包兄善于察言观色,俞某险些犯错”。
“你我同为兄弟,些许小事不需提醒,默兄也能领会其中精髓”。包熋回应道。
“不过别云城架子也挺大,圣城传音也不予回复,实属叛逆之举”。
“不能这么说,默兄近些年只顾钻研修行之道,想必忘了当初先生的授学了”。
“此话怎说”?
“天下七十二金品灵武城,多以门派立城演变转化,但归根到底,可以兵器种类分为十八类,起初是泾渭分明,而后是兼容并蓄,到现在只有不到九类兵器了,用剑的独占三十六城,其余的共占三十六城,而天下剑道均处于御景城。江湖虽然尊称御景城圣城,但在鱼龙混杂并不专修剑道的别云城眼里,这个圣城也就是大一点的城池罢了。你的城主巅峰武者,我的城主也是巅峰武者,没有上下、尊卑之分的。”
“那传信不回,也是礼俗有悖”!俞默暗怒道。
包熋苦笑,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剑任虽然是长老,也只是剑族一派长老,并不是御景城长老,却以一城的名义向另一城拜会,是他们无礼在前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谈之间,险些撞到早已凭空站立的花明镜。
“花师兄可是有什么发现”?包熋立刻停在空中,轻声问道,对于花明镜他还是很敬佩的,为了修成无缺境,竟愿意在铸魄境熬炼几十年。
“境界为先,你我先修得御气境,又先跨入御气第三阶,应该叫他师弟”。俞默有点不爽,花明镜一声不吭横在面前,差点让他闹出一个笑话。
花明镜刚飞到炊烟处附近,他就发现了下面只是一队商客在生火做饭。
但是剑任说了这里是山匪,那么这里只能是山匪,花明镜不清楚这两位内门师兄弟能否明白这个道理。
花明镜迟疑了一会,开口道:“腌臜毛贼,不需要两位师兄动手,我去即可”。
俞默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他没有想到花明镜有这么懂事,于是大大咧咧回道:“也可,我俩替你压阵”。
包熋闭上眼,调动木灵感悟周边环境变化,他的融灵是桃木之剑,在山林处,每一颗树都能成为他的眼睛。
许久,包熋缓缓睁开眼,带着一丝深意看向花明镜,他没有点破,轻声嘱咐道:“注意安全”。
花明镜点头回应,转身像大鱼归海,一个猛子扎入山林。
长老府,二长老古月收回探脉的手,看着熟睡并无大碍的古乐,心中渐渐恢复了平静。
那天报信的那句话,“少爷不行了”五个大字,可谓是掀起了他近百年平静心湖的滔天巨浪。
古府一脉不像其他大族,他们这一脉人丁稀少,常常单脉相传。
所以,听到噩耗后,他才会失了分寸,没有先回来看古乐到底伤的如何,而是直接赶至执法堂大闹,在万宝节期间要“杀人凶手”以命抵命,要不是六个长老合力拦住他,只怕他已经破了城里的规矩。
摇了摇头,古月心中轻叹,修行了近三百年岁月,心性还是如此浮躁不堪,难怪以前会被大长老指着鼻子骂,修到狗身上去了。
走出房门,看着走廊外翠绿欲滴的青竹,古月开口问道:“那边情况如何了”?
“执法堂五长老夜寻欢座下大弟子,柳奇坤已亲自前去审问了”。一道来自影堂护卫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呢”。
“御景城剑任自发传令信后,便从那边启程过来了,算了算时间,应该要到了”。
“副城主、大长老现皆不在府,一应外酬都由聚宝堂对接,真到了的话,我们不能失了礼数,派一个聚宝堂护法去待客便可”。
“诺”。
走廊外,一声清脆的鹤鸣响彻云霄,古月循着声音走去,刚刚看到家中最小的那只白鹤冲天而起。
古月低头沉吟,心情略有一分沉重:“十五岁的御气境,要变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