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子娘絮絮叨叨扯了会儿闲话儿才说道正题:“不瞒有庆兄弟,今儿我来一个是来瞧瞧弟妹,再一个是有件好事儿想告诉有庆兄弟,常记青州的铺子如今在王家哥俩手上,正却人手,那哥俩放出话来,只要去的都给双份工钱儿,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我掂量着比拉脚合适,就来给你送个信儿,有庆兄弟不如也去试试,虽说青州远些,可管吃管住,到月头上干拿工钱,一年到头可能攒下不少钱呢,哎呦,说着话儿都忘了时辰了,这大晚上的,弟妹还病着呢,早该歇了,我就不待着了,家去了。”
葛有庆两口子客气了几句,送着锁子娘走了,铁蛋儿娘道:“锁子娘一年年的也没见来咱家串过门子,今儿是怎么了?”
葛有庆:“这娘们是没安好心,想让我出头给王家哥俩拉常记的工人?”
铁蛋儿娘:“这可使不得,咱家跟葛家走的近便,这当口帮着王家拉人可不妥当?”
葛有庆:“有什么不妥的,人王家舍得下本给双份工钱,常记要是也给双份,就算王家想拉也拉不走啊,这事儿你甭管了,赶紧睡吧,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说着迈脚出去了。
铁蛋儿娘叹了口气,虽自己也瞧着葛家眼热,可这背后捅刀子的事儿,乡里乡亲的干了实在不厚道,可丈夫的脾气,哪是自己能劝的。
转天一早,三娘刚起来正在灶房里剁白菜帮子喂鸡呢,石头就来了,说小舅让自己赶紧
过去,好些工人辞工来了,三娘点点头:“知道了。”还继续剁白菜,一点儿着急的意思都没有。
二娘看不过去,一把把她手里的刀夺了过来:“我的小祖宗,你没听石头说糖作坊儿那边儿都乱套了吗,还不紧不慢的呢,这白菜我剁,你快去瞧瞧吧。”不由分说把她三娘推了出去。
三娘洗了洗手,才出了葛家往糖作坊走,她走的不紧不慢,东看看西看看,一会儿跟石头聊两句,石头忍不住道:“你,不着急吗?”
三娘:“你说我着急有用不,就算我急死了,那些辞工的难道就不辞了?”
石头摇摇头:“没用。”
三娘摊摊手:“就是说,既然没用,我还着什么急啊,书上说百病由气生,做人就得想开了,到什么时候都不能着急,这世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石头抿了抿嘴:“你倒是想得开。”
三娘站住脚侧头看着他:“你真打算叫石头了啊。”
石头:“这不是你起的吗?”
三娘:“我就是随便一说,谁知你竟然当真了,石头这个名儿实在有些草率,不如你自己想一个吧。”
石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远处半晌方道:“这个名儿挺好的。”
三娘:“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等以后大家都叫顺了嘴再想后悔可晚了。”
石头:“不后悔。”
三娘:“不后悔就行,其实石头也挺好的,再往前发展发展就是玉了,就算石头也有价值不
菲的。”
石头目光落在她腰上挂着的小印上:“就像你这枚小印。”
三娘笑了:“你果然是个见过好东西的,那你看看我这枚小印的材质如何?”说着把腰上的小印摘下来放到他手里:“你快瞧瞧。”
石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方道:“《后观石录》中有记:石有名桃花片者,浸于定磁盘水中,则水作淡淡红色,是其象也。或曰:如酿花天,碧落蒙蒙,红光晻然,宜名桃花天。旧品所称‘桃花雨后,霁色茏葱’。庶几似之。又云:石类水色中有红白花片,随水上下。你这枚小印正是寿山石里的极品桃花石也称桃花天。”
三娘目光晶亮:“那你说我这枚小印若是拿到当铺之中能当多少银子?”
石头:“你不说这是你师兄给你的见面礼吗,怎可当银子?”
三娘:“我不当,不当,我就是想知道这枚小印值多少钱?”
石头:“如今的行情我却不知,若是三年前这么一块桃花水只怕价值千金。”
价值千金?三娘愕然:“那不就是一万两银子吗,这么值钱啊,那我挂在腰上要是哪天丢了不等于丢了一万两银子吗,不行,我得藏好了。”说着把小印拿过来仔细放在荷包里,放到怀里拍了拍:“这下总不会丢了。”
石头撇撇嘴:“小家子气。”
三娘:“就小家子气怎么了,你以为我是你呢,经过见过,我葛家去年还穷的吃块甜糕都像过年呢,别说一万两银子,银子什么
样儿都没见过,我们葛家就是乡屯里的一级贫户,我葛三娘是贫户里的村丫头,小家子气才正常知道不。”
石头别开头:“你现在又不穷。”
三娘:“是不穷可也不富啊,你看看我家还住着土坯茅草房呢,我们家的日子这是刚有了些起色,至多算不穷,跟人家富户可没法比,人口多底子薄,没法子,只能一点点的挣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么挣出来的家业,将来才知道珍惜,那些从爹娘手里继承来的大都是败家子,所以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那些大户人家再富也富不过三代,就是因为后代子孙觉得家业不是自己挣出来的,败了也不心疼,你看那些世家大族,别瞧着外头风光,里头弄不好都烂透膛了,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便哗啦啦如大厦倾倒,片瓦不存。”
三娘说的起劲儿,半天不见石头吭声,不禁侧头看向他,见他怔怔望着前头村头的一颗柳树出神,脸上的神情似悲愁又似怀念,总之内容实在太丰富,想来自己这番胡说八道触及了他的痛处,也间接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小子出身世家大族,就说他身上的气质不一样。
三娘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什么是世家子弟的气质?就是他那股子与生俱来加上后天家族培养出来的骄傲,即便沦落街头,身上的骄傲也不会消失,因为已经是刻到了骨子里的东西,这便是老百姓常说的出身,一个人可穷可富,可得意可失意,出身却不会
改变。
石头回神见三娘盯着自己若有所思,遂开口道:“你用刚那些话试探我,想知道什么?”
三娘:“既然你把话挑明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不问你别的,只问你可会牵累我家。”
石头:“若会牵累你当如何?”
三娘脸色一变:“若果真会连累我家,我就给你两条路,一是从这儿滚蛋,我就当没见过你,二是把你绑起来扭送衙门由着官府发落,说不准还能得些嘉奖赏钱。”
石头:“你以为我是朝廷钦犯?”
三娘:“不是吗?”
石头摇摇头:“不是。”三娘暗暗松了口气,要这厮真是朝廷钦犯就惹大祸了。
石头:“我不想说过去的事儿,你可还会收留我?”
三娘掰着手指头:“你懂得多,见识广,能写会算出口成章,还勤快肯干,你这样的可是难得人才,而我葛三娘最稀罕人才,只要你不是朝廷钦犯,别的事儿我也不想问,更没有理由不收留你,当然,以后你要是不想干了,或者有更好的出路,我也不会阻挠你的远大前途,但你得提前告知,免得到时候打我个措手不及。”
石头:“你想我当你家的伙计,我可不是福顺。”
三娘:“你别这么想吗,其实工作不分高低贵贱,伙计东家掌柜都一样是人,只是分工不同罢了,而且,以后你干的好,就是管事,管事再干好了就是掌柜,就跟做官似的步步高升才有意思,一上来就给你个掌柜,你也干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