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从车窗探出脑袋去,冲前头的假郎中招了招手:“你过来。”
假郎中忙跑了过来:“你,你答应了?”
三娘:“我们家虽不是那些大商号,招个伙计得要许多条件,可有一样,我们家的伙计绝不能骗人,做买卖最讲诚信,我们家的伙计也一样,以你的前科来看,貌似不大适合。”
假郎中不乐意了:“你不骗人干嘛雇我做事。”
三娘咳嗽了一声:“这讲诚信也得看对谁,对主顾对客人自然要讲诚信,对那些不安好心的我这叫以牙还牙知道不?”
假郎中:“我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你也骗人了。”
三娘有些没辙:“我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在我家当伙计虽说能拿几个工钱,可比起你这行却差远了,你属于有本事有技能的人,最适合自己单干,何必屈就我家当什么伙计啊。”
假郎中:“干我们这行是不缺银子,可我知道不是正经营生,干一辈子也是个跑江湖的骗子,而且要靠运气,运气好了能得几个钱,运气不好一顿好打也得挨着,所以,我不想干这行了,我想跟着你干。”
三娘:“我家的买卖是我小舅的可不是我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假郎中:“反正我就跟着你,你有本事,我这辈子还没服过谁呢,可我从心里服你。”
三娘心里知道这小子是个人才,可就是在江湖上混的一身毛病,他这些毛病能不能改过来,谁也拿不准,想了想道:“你既执意如此,家去收拾收
拾明儿来葛家村糖作坊吧,不过先说好了,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不管,只进了糖作坊就得守作坊的规矩,若有违反那就对不住了,立刻给我卷铺盖卷滚蛋。”
假郎中大喜:“你放心,我一定守规矩。”说着一窜跳到车上挤在福顺旁边坐了,福顺没好气的道:“你没听见我们三姑娘说让你家去收拾收拾明儿去葛家村吗,你这会儿上来做什么?赶紧下去。”
假郎中:“我没家,家当都在身上呢,不用收拾,索性今儿就过去得了,万一一会儿人碰上劫道的,我还是个帮手不是。”
福顺呸呸两声:“胡说八道,这青天白日哪来的劫道儿的,你个乌鸦嘴……”
假郎中嘿嘿一乐:“要不我赶车吧。”说着从福顺手里接过马鞭子,熟练的一甩,马车走了起来。
他刚在县衙外头就想明白了,跑江湖一辈子都没出息,跟着这丫头可不一样,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子手段就如此厉害,将来还了得啊,况且还是知县大人的师妹,这有本事有后戳儿,干啥不成啊,跟着她能有亏吃吗,最要紧还不受气,以后自己熬出来弄个管事的当当,那可比旁边这俩小子还威风呢,想着忍不住哼起小调来,唱的抑扬顿挫颇有味道。
韩忠道:“这小子唱的是雍州小调,说话却是一嘴官话,可见是跑江湖的四海为家,什么都会,这样的人机灵有见识,调教好了是难得的人才,就是怕改不了以前的那些毛病。”
三娘:“所以
我才把他放到作坊了,先稳稳他的性子再说。”
韩忠点点头:“三姑娘想的周到。”
三娘:“忠叔您可别夸我了,您是韩家的管事,韩家是湖州第一的丝绸商,大商号,我这点儿伎俩在您老跟前儿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三娘也不瞒您,想让您去我家做白饴糖的作坊瞧瞧,三娘是有私心的,我是想让您老人家给指点指点。”
韩忠:“老奴不过一个管事,指点可不敢当?”
三娘:“您老就别跟我客气了,俗话说的好宰相门人七品官,您这韩家的大管事,那可比多少商号的大掌柜都厉害呢,去的地方也多,见识也广,您指点几句,比三娘自己琢磨三年都有用。”
韩忠忍不住笑了:“既然三姑娘如此看得起老奴,老奴便去瞧瞧。”
三娘听了大喜,忙吩咐:“福顺,一会儿直接去糖作坊。”
假郎中应一声:“好嘞。”福顺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道:“三姑娘叫的是我,你答应什么?”
假郎中嘿嘿一乐:“咱哥俩谁答应不一样。”
福顺:“少跟我套近乎,谁跟你是哥俩……”
两人斗着嘴到了葛家村,假郎中远远瞧见河边那一片青砖房不禁道:“那不会就是糖做作坊吧,瞧着真气派?”
福顺:“土包子,这算什么气派啊,等旁边那一片也盖起来才叫真气派呢。”
说着到了作坊跟前儿,常三听见信儿已经迎了过来,一见三娘就道:“可把小舅急坏了,我这瞅眼不见你怎么就跑去县城
了,我这几天也想开了,那铺子没就没了吧,咱还有作坊呢,手里还有银子,回头再买就是了。”
三娘:“再买是再买的,这原来的也不能丢了。”
常三一愣:“案子都断了,也立了字据还能要回来不成?”
三娘:“怎么不能。”
常三待要再问却被三娘拉着:“小舅,你瞧瞧谁来了?”
常三:“这不是大管家吗?您老怎么来了?”
三娘:“小舅,是我拉着忠叔来瞧瞧咱家作坊的。”说着冲常三眨眨眼。
常三会意忙道:“太好了,忠叔若能指点几句,我们这糖作坊可就厉害了,您老里头请。”引着忠叔看了一遭糖作坊方在屋里坐了。
福顺端了茶上来,常三亲自接过递了过去:“乡下地方比不得城里,就是寻些枣子熬的茶,虽不稀罕可三丫头说对身子好,如今刚开春还能喝些日子,再等等就不能喝了,您凑合着解渴吧。”
韩忠:“常掌柜客气了。”喝了一口,有股子枣子的甘香,不禁看了三娘一眼,这丫头能把乡下的日子过得这么有滋味实在让人佩服。
三娘却有些急:“忠叔您觉着我们这个作坊如何?”
韩忠道:“你们家出的白饴糖品质极好,在青州定州应能拔尖了,可若是跟蔗糖比起来,就差些了,你家的白饴糖虽白却不剔透,定州青州这边儿用糖主要是做点心,若是寻常点心你家这白饴糖便可以了,若想做精细的点心,就得用蔗糖,像京城的御香斋,南边的杏花楼
都是做点心的百年老字号,所用的糖便是蔗糖而非白饴,那些大家世族私厨做的点心更为精细,也用的是蔗糖,可是炼制蔗糖需种植甘蔗的地方才可,故此,如今市面上所用蔗糖大都是粤州那边儿过来的,虽成本低廉却因路途遥远而价格不菲,应该是白饴的数倍不止。”
三娘不禁道:“这么贵?”
韩忠:“物以稀为贵,不过常家的糖作坊已经很好,不过只做糖便要操心销路,就有些麻烦了。”
三娘:“正是如此,我常记的糖虽好,却因是新开的字号,许多人都只认周记,即便周记的糖比我家稍差,价格也高,却仍坚持进周记的,我正跟小舅商量着是不是从哪些新主顾入手呢。”
韩忠:“我们韩家如今是湖州最大的丝绸商,可当年却只做收生丝的买卖,从蚕农手里收了生丝再转卖给丝绸作坊,虽从中也可获利,却少了许多,后来我家老爷干脆自己开了丝绸作坊,收了生丝便可直接送到作坊制成丝绸,后来又开了韩家绸缎庄,如此一来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成本,我韩家也因此才成了湖州最大的丝绸商。”
常三送走了忠叔之后,回来就见三娘坐在河边儿的石头上,望着河水发呆,忙过去拉她:“刚开春还冷呢,坐在这儿冲了冷风可了不得,快起来上屋里坐着去。”拉着三娘进了屋,塞给她一杯枣茶才道:“你这丫头刚又琢磨什么呢?”
三娘:“小舅我琢磨着咱家是不是也开个点心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