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一望无际的夜蔓延到天边。
但黑夜中的京城并不完全是静寂肃穆,在家家户户或真或假紧闭门窗、闭眼入睡时。
白幔遍府,正在为周老将军守灵的将军府周围正燃烧着有如地狱般沸腾的火焰。
整个将军府外面,竟是围满了手持火把,面容冷肃的黑衣人。
而将军府里面呢?
鲜血染红了整个将军府,一片阎罗烈狱的惨景。
周遭的夜色像掩藏着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周锦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此刻她的轻甲上染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亲友的。
在接到祖父去世的消息后,周锦再也无法安稳守在边疆。奏请回京的文书一经上达,还未批准,她就带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踏上了回京的征程。
没想到,本是秘密回京的她这一路上却遭到了数不胜举的暗杀,若不是她的亲信皆是武艺高强之辈,即便强大如她,也不可能活着到将军府。
周锦握紧了手中的红缨枪,此刻的她腹背受敌,孤军奋战,又筋疲力尽,伤痕累累。
可她抬眸看向前面的灵堂。
不行!不行!不行!
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一定要见到祖父的最后一面。
这样,即使是去十八层地狱,她也能坦然了。
“唰——”
是利剑刺破长空的声音。
来了。
周锦脸上绽开了一抹妖异至极的笑,配上她摄人心魄的美貌,血色与姝色结合,更是人间绝色。
像一只嗜血的妖精。
妖精显威了。
周锦手中长枪虚虚一划,精准刺中房梁上跳下来的死士。她又轻巧一跃,像一只轻盈的蝶,避过了身后的利剑。
长枪回旋,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周锦耳朵轻动,瞬间侧身避过了飞来的弯刀。
身后传来一声浅浅的、胜券在握的嗤笑。
数把刀剑飞快斩来,周锦双拳难敌四手,向后退了好大一步,手中蓄力,顽强地用长枪堪堪挡住了刀剑攻击。
“呲——”
刀剑与尖枪碰撞出了刺耳的声音,隐隐还有火花四溅,周锦一阵耳鸣。
她心中一横,星眸凌厉,侧身翻转,飞快抽出长枪,动用内力,狠狠地将长枪刺入了死士的心脏里。
可是还有更多的死士向她围来。
即使此刻的周锦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的章法却毫不紊乱,仍然如在战场一般,招招致命,精准刺入死士要害。
长枪也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鲜血中如鱼得水,与周锦配合得天衣无缝。
时不时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告诉主人,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周锦笑了。笑自己一如既往的会安慰人。
“咣——”红缨枪如她所想,不堪重负——断了。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情景。
她早在进入京城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她的红缨枪被人动过手脚。
这一瞬间,活了二十六年,只六岁时在爹娘葬礼上流过眼泪的周锦,止不住的泪意上涌,双眼发红。
红缨枪陪伴了她二十多个年头,是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是她珍爱的宝物!
也罢。
祖父死了,亲信死了,红缨枪断了。天要亡我周锦。
“给朕将她筋脉断绝,武功费尽!”夜色中传来一声暴喝。
死士们面面相觑,再次行动,每个人心中都是十二分谨慎。
却没想到,周锦竟是束手就擒,并未反抗。
听见这个预想中的声音,周锦反而冷静下来。
当今圣上冲动易怒,暴躁无脑。她还有谈判的机会!
“嗯——”
周锦从胸腔中传来一声闷哼。
即使手筋脚筋被挑断,身体正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她也未曾示弱,做出她认为的弱者行为。
但额上已是冷汗连连,连呼吸都承受着巨大的疼痛。
周锦疼得快要晕了过去,双眼一片血色,渐渐模糊。
她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
嘴里传来了血腥味,周锦意识又有了几分清明。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朱廷宇啊朱廷宇,我都这般模样了,你还畏首畏尾不敢出来,你他妈真是十足的孬种!”周锦朗声大笑道。
一身明黄色正服的朱廷宇从夜色中走了出来,脸上神色阴森一片,就是一条在暗夜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死到临头了还敢挑衅我,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朱廷宇阴恻恻地说。
周锦对他莞尔一笑,慢悠悠地说:“谁挑衅你了。我这不是陈述事实吗?”
不得不说,凡间传言没错,周锦比她那被称作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表姐周姝美多了。
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一笑仍然那么倾城,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丽。
她墨发如瀑,月眉星眼,银色的轻甲上血迹斑斑,如一朵娇艳欲滴,但饱经风霜摧残的莲。
孤高傲岸却也引人生怜。
若不是这周锦一心忠于先帝,百般看不上我,又手握重军,我怎么会舍得如此重伤美人。
朱廷宇心中淫邪地想,到时候非得毁了周锦一身傲骨,让她只能夜夜承欢于我的胯下。
“我不与你多费口舌。”朱廷宇道,“周锦,交出虎符,饶你不死。”
“虎符啊?”周锦拖长了调子,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何不问问我的好副将,你的好将军李原呢?”
周锦掩下眸中的愤怒,扬声道:“你俩可真是蛇鼠一窝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喜欢在暗中窥伺吗?还是说耗子做久了,见不得光了哈哈哈哈哈。”
“你!”朱廷宇动怒。
走进了周锦,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让他尝尝自己的威风。
巴掌高高举着,带着凌厉的风,向周锦的脸招呼而去。
周锦嘴角绽放一抹血腥的笑容。
“啊——”
是朱廷宇尖叫的声音。
再看他的双手,已是鲜血淋漓!
周锦竟硬生生地给他咬下一块肉来!
周边死士同时拔剑,把把利剑架在了周锦雪白纤细的脖子上。
李原也终于舍得从暗处中走了出来,对着朱廷宇有几分无奈道:“不是和你说了别靠近周锦吗,她从小征战沙场,身边手段数不胜数,岂是你这等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能防得的。”
藏在暗处的耗子终于出来了。
周锦半点眼神都未赏给李原,只是巧笑倩兮地看着朱廷宇:“好了,我们来讲条件吧。”
“我的齿内常年藏着剧毒,这种毒药不出半刻钟便会让人化成一滩血水。解药嘛,我自是有的,就在将军府。”
“就看你朱廷宇惜不惜命了。”
“你个贱人!我真是小看你了!”朱廷宇暴怒道。
他心中愤恨难挡,从旁边抽出一把剑,将未能按住周锦的死士一剑杀掉,才略微缓解了他的怒意。
周锦笑笑:“友情提醒,越动怒,毒药发作越快。”
“皇上,你且安心,听听周锦究竟想要什么。”李原适时出声。
周锦懒得掀起眉目看他半眼,只将他视作空气。
“好说,我要看我的祖父最后一眼,我要我的祖父入土为安。”周锦轻声道,“婉阁第二个柜子暗层中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延缓毒性的药。还能让你我二人多活几个时辰。”
朱廷宇冷声对身边人说道:“去拿药。”
“别忽视我的要求啊。你可别妄想将整个将军府翻过来就能找到解药,毕竟,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
朱廷宇青筋暴起,怒喝:“照她说的做。”
一行人走到灵堂,抬出了老将军的棺椁,停在了周锦身旁。
李原走到周锦面前,将她扶到了棺椁旁。
看着静静躺在棺椁里的双眼紧闭的祖父,周锦心中一片悲凉。
祖父身体一直很好,不可能突然暴毙,这其间少不了他人的手笔。
她所能想到的,能对她祖父成功下手的,也就是她二伯一家了。
她二伯本以为她的父亲战死之后,这整个将军府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但万万没想到一介女流之辈的周锦,竟然也能挑起大梁。
而且先帝也对周锦充满了信任。周锦成为了本朝唯一一个女将军,子承父业。
这让他二伯一家咬碎了一口银牙,竟荒谬地觉得是周锦抢了他们一家的荣华富贵。
“这就是我们世代守护的王朝啊,如今已经腐烂成这样了,百姓们又要受苦了。”周锦看着棺椁中面色神色痛苦的周老将军,心中恨恨,“我会为你报仇的,祖父。希望朱廷宇死后,本朝还能有明君吧。”
“入葬吧。入葬了就告诉你解药在哪。”周锦闭上了眼,躺了回去,看了祖父最后一眼后,她再没了牵挂。
不动声色地开始催醒蛊虫。
“皇上,你要的药来了。”死士前来禀报。
朱廷宇先给周锦服下解药,又叫了太医前来把脉,见毒性确实缓解了,才一口吞下了解药。
不过一会儿,来人禀报,已将大将军葬进周家墓林,至此,周锦的心愿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