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前写给她的信,也是每天一封的频率,一封一封被退了回来。
退信理由是:查无此人。
我空前的惶恐,每天都在各种臆想中煎熬。
如此,我勉强撑到了十月底,把工作跟顾白尘交接了一下,匆匆登上了去江南古镇的列车。
顾白尘见我满脸倦容,满嘴的火泡,安慰说:“你也不要太着急,那姑娘,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能出什么不好的意外?再说,这是一个法治社会,她又是供销社正式职工,生活规律,联系不上,去看看是应该的,但你千万别上火。”
我没有理会顾白尘的话,连夜坐火车来到那座江南县城。下车后甚至都等不及开往古镇的班车,直接打个出租车去了古镇。
越接近筱梅生活的地方,我的心里越紧张,心情越急迫,生怕筱梅发生了令我无法接受的事。
出租车到小镇时,天已经快黑了。
我让师傅直接把车开到筱梅的那个巷口。
下车后,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筱梅的宿舍。
门开着,我直接闯进屋里,看见一个背影正对着门,坐在一只矮凳上摘菜。
“筱梅——”我颤着声音喊道。
背影缓缓转过头,是一个陌生女孩脸孔。女孩二十多岁,也扎着一个马尾。
但那张面孔,跟筱梅差异巨大。
“你是谁?”
“你是谁?”
我们俩几乎异口同声询问对方。
“筱梅呢?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我改口问女孩。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女孩陌生地看着我,眼里满满的警惕。
“这是筱梅的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供销社新来的,你说的那个筱梅,我没见过。”女孩不大友好地回答我后,眼神就有些让我离开的意思。
听见我们的动静,小王出现在了我身后。
“秋天,你来啦?是来找筱梅吗?”小王问。
“是的,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急忙问。
“筱梅回上海了,你来了正好,她临走时,让我交给你一个东西。”
说着,小王带头走进了她的宿舍。
我跟进去,小王从她床底下拉出来一只拉杆箱,递给我。
“筱梅临走前,说你一定会来找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小王没有了过去见到我时的热情,脸色很冷淡。
这个拉杆箱,还是筱梅去深圳过中秋,我买给她装东西用的。
“筱梅出了什么事吗?还是她病了?”我急切地想打听筱梅的情况。
“没什么,她就是回上海了。”
小王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从她的眼神,我看到了许多隐藏。
再问,小王就什么也不说了。
我提着筱梅留给我的拉杆箱,沿着石板铺就的古老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意间,又来到去年住过的那家旅社。
毫无食欲,不想吃饭,我干脆走进旅社,开了一间房。
住进去以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拉杆箱。
拉杆箱小锁的钥匙,就挂在拉杆箱手柄上。
打开箱子,我愣住了。
这只拉杆箱不大,装了满满一箱子的,全是这两年我写给筱梅的书信。
书信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绿色塑料封面的二十四K 日记。
日记本崭新。
我以为这本日记里,有筱梅记述的关于我们俩的过往,以为里面有她写给我的话。
我是颤抖着手,也是颤抖着心,拿起日记本,捧到眼前,虔诚地打开封面。
在扉页上,筱梅写下了这样几个字:一九八六年十月十三日。
我不知道这个日期代表什么,意味什么,我不知道个日子发生了什么。
等我看完了整本日记,我想她写下的这个日期,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
要么是确立,要么是纪念,要么是……
但是,这个日期,一定跟筱梅的离开,跟她与我失联,有着重大的关联。
因为,我翻开日记后,整整一本,都写满了我的名字,除了我的名字,还有这几个字:对不起,忘了我。
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全是这几个字:秋天,对不起,忘了我。
我每翻一页,心都剧烈地颤抖,每一页都重复这几个字。
翻到最后一页,出现了一行别样的话:秋天,此生无法跟你在一起了,如果有来生,有缘再相聚。
我的心,随着那些话语,一分分痛得痉挛,如无数银针扎在上面。
彻夜无眠,我一遍一遍翻看她写的字,头脑里回忆我和她的交往。我们从陌生,到熟悉,从相知,到相爱,接近两年的时光,她留给我的记忆刻骨铭心,她对我的好,深入骨髓。
实在睡不着,我坐在床上数她给我写的字。
一本日记,七十二页,每页四十二条,一本写了3024条,24192个字。看她的笔迹,应该是一气呵成,不知道她是写了一夜,还是写了一天?
第二天早晨,我红着眼睛去了筱梅上班的地方,我要打听出筱梅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从古镇离开,为什么突然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所有的人都对我三缄其口,包括小王。但供销社所有那些上班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
最后,小王走过来对我说:“秋天,是筱梅不让我们跟你说的,如果你爱她,如果你们有缘,我相信你们还会见面的。她已经离开了,你还是走吧。”
我回到了深圳,却从此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年底,我决定放弃在深圳的事业,去上海,去上海寻找筱梅。
中秋节后,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到小镇跟我通信一切正常,我不相信她突然对我就没有了感情。
一定是她遇到了跨不过去的坎儿,又无法向我言明。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遇到的困难,而这个困难,对她而言一定是天大的坎儿。
我要找到她,跟她一起承担。
我找到顾白尘,告诉她我的想法。
顾白尘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心意已决,谁也不可能劝得动。
顾白尘向洪建刚要了六十万块钱给我。
我只拿了二十万。
“我本来就没有一分钱,办这个厂,都是你跟谢哥投的资。”
听我这么说,顾白尘抱着我哭的稀里哗啦:“谢迁羽去了广州,现在你也走了,深圳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往后余生,多孤单啊。”
“顾姐,你有洪总,怎么能孤单呢?”我故作坚强地对她笑笑,故作轻松地跟她说。
顾白尘妆都哭花了,抱着我依依不舍,哭着对我说:“找到了那丫头,就带着她一起回来。实在找不到,你也不要想不开,这个厂,我会一直给你守着,我在深圳等着你,早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