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悸的睫羽颤动了一瞬。
这只骨感凌厉大手与他的手指不知交缠多少次,现下只是这般看着,他仿佛都感觉到了对方手心的温度。
见他一直不动,沈无祇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顾悸下车时,方云峥大步走了过来。
到了两人近前,他克制的向沈无祇拱了下手:“有劳沈公子送渊麒回来。”
沈无祇神色淡漠:“何谈有劳,他日日在我庄子上,我便日日送他回来罢了。”
方云峥牙关微紧:“那倒是辛苦你了。”
旁边的顾悸一副丝毫没有闻到火药味的神情,开口问道:“你在此处等我,可是有事?”
方云峥一扫方才的阴沉,神情温柔的看着他:“我们进去再说。”
顾悸蹙起眉,似乎有些为难:“可我爹今日邀沈公子过府一叙,恐怕多有不便。”
方云峥看着两人的双手始终交握,眸底泛起愤怒与不甘。
他喉咙周围的肌肉绷紧,嗓音微微颤抖:“渊麒,你我真的要生疏至此吗?”
顾悸偏偏比他还委屈:“你娘一直不喜我同你来往,若是又气病了,那便是我的罪过了。”
孝字压身,方云峥就算可以不顾及吴氏的感受,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见方云峥不说话了,沈无祇拢紧交握的手指:“告辞。”
两人没走进步,身后传来了方云峥带着狠意的声音:“沈公子,令尊令堂可知晓你这般作为?”
沈无祇拉着顾悸向前走去,声若清雪:“家母知晓,甚是欣慰。”
两人进了府门后,沈无祇放开了手,然后就等着眼前的人笑完。
顾悸弯了腰,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撑在沈无祇的肩膀上。
“原先,我还觉得是我亏了。”他边笑边道:“如今看来,简直是天值地值。”
方云峥刚才一定气的肺都炸了,这会还不知道是什么脸色呢。
沈无祇拉下他的手,“若无事,我先行一……”
“方云峥恐怕还在外面站着呢,你现下出去岂不露馅?”顾悸清了清嗓子:“我送你从侧门走。”
两个人绕过正厅,并肩朝西侧走去。
途径荷花池,没想到撞上了散步消食的林婉茵。
“娘。”
沈无祇一听称呼,拱手行礼:“晚辈见过夫人。”
林婉茵先是愣了好一会,然后上上下下把沈无祇扫了好几圈。
“麒儿,”她说话时,眼睛还巴在沈无祇的脸上:“这位是……”
顾悸回道:“这位是沈公子,是书院的教习。”
“先生当真是年少有为。”林婉茵夸奖完:“快,快将先生请到正堂入座。”
沈无祇看向身旁,接收到信号的顾悸开口道:“娘,沈公子还有事要……”
“再有事也不能让人饿着肚子走,这可不是咱们贺家的待客之道。”
顾悸无计可施的摊了下手,沈无祇这下只好原路返回。
三人在正堂坐下后,林婉茵让下人沏了最好的茶来。
“先生,我家渊麒在教馆读书,可还用功?”
沈无祇颔首:“他本就天资聪颖,想必定能取得功名。”
林婉茵一听这话开心的不得了:“我怀他的时候,算命的就说我肚子里的是个麒麟儿,所以他爹才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林婉茵一说起儿子的事就停不下来,在说到顾悸向来乖顺,毫无城府时,沈无祇颇为复杂的看了顾悸一眼。
顾悸则冲他挑了下眉,然后故意笑的一脸天真。
这天,沈无祇一直在贺府待到天黑。
顾悸将他送到府门外,两人刚迈出门槛,顾悸却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你……”
顾悸神色亲昵的贴近他的耳畔,语气却十分冷静:“有人在看。”
只抱了片刻,顾悸便站直身体转而牵起了他的手。
“你明日可还来看我?”
沈无祇看着他的双眸,略带僵硬的抬手抚了下他的额发:“嗯。”
顾悸弯眸笑了起来:“那我等你。”
“嗯。”
顾悸咬着牙齿,声出唇不动:“除了嗯,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沈无祇想了想:“好。”
顾悸深吸一口气,笑眯眯的道:“沈公子生的皎如玉树,嘴倒是笨的可以。”
沈无祇微抿薄唇:“那我该说……”
这时,那道窥视的身影转过了街角,顾悸立刻松手:“走了。”
干脆利落的甩下这个两个字,他直接转身回府。
沈无祇站在大门前,怔愣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隔天刚过晌午,一封密信就送进了沈国公府。
一名仆妇揣着手快步走入东苑,一路直行进了厢房。
唐盈姝正坐在妆台前,一见人进来,便仪态端庄的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
等丫鬟们都出去后,婆子掏出怀里的信,双手呈上。
唐盈姝撕开封口,在看完上面的内容后,手指倏地一抓:“他竟是好了?!”
仆妇皱起脸,弯下腰道:“夫人,那贺家的药材补品流水般的送到庄子上,他又怎能不好?”
唐盈姝头上的步摇颤抖起来,显然已是怒极:“费了那样大的功夫才逼的他吐了血,如今才不过四五日,便前功尽弃了。”
“夫人消消气,您与其在这里苦恼,不如去太夫人那里坐坐。”
听到她意有所指的提醒,唐盈姝眉间一展,转而脸上便挂起了笑容:“是该去延鹤堂的时辰了。”
到了太夫人房中后,唐盈姝便将沈无祇身体大好的消息拐弯抹角的说了。
她轻拍胸口,似乎十分欣慰:“幸得祇儿与那贺家公子交好,否则我们真要日夜悬心了。”
太夫人怀中抱着手炉,半阖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她缓缓开口道:“他因退亲一事呕血,现下已经大好,那便再说一门亲事吧。”
唐盈姝压住唇角,小心翼翼的请示道:“母亲的意思是?”
“既然贺家门风甚好,便叫媒人去府上探问探问。”
唐盈姝起身,垂眸遮住眼底的窃喜:“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
三日后。
顾悸这天刚从外面回来,林婉茵的贴身丫鬟便迎上前来:“少爷,夫人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顾悸跟着她回到自己的院中,一进正厅看见了两个人,一位自然是林婉茵,另一位是——
“见过姨母。”
林婉淑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快过来,让姨母好好看看。”
顾悸走近后,林婉淑握住他的手:“这去了教馆就是不一样了,人都看着有了书生气。”
夸了几句后,她话风微转:“听你娘说,你与那位沈世子相交甚笃?”
顾悸不动声色,只道:“还算亲近。”
林婉淑握紧了他的手:“那他性情如何,品貌可还端正?”
顾悸眉心微动,不说话了。
林婉茵性子较急,见状便直接开口:“有媒人上你姨母府上打听了,想将你二妹妹说给那位沈世子呢。”
挺好,沈无祇这下要成他妹婿了。
系统磨了磨后槽牙:【这招真够狗的,让沈世子娶你妹妹,摆明了就是要离间你们俩的关系。】
顾悸自然明白这里面的诡计,但脸上却笑了起来:“沈世子君子之姿,如玉山上行,矜贵无以言。”
说完,他又露出几分迟疑:“只不过……”
林婉淑一听这话,赶紧问:“不过什么?”
“沈世子乃国公嫡子,即便娶不到名门贵女,说亲也说不到咱家门上吧?”
林婉淑一听这话,被喜事冲昏的头脑清醒了几分:“麒儿说的没错,这事我还得好生想想。”
顾悸微扬唇角:“姨母勿急,晚些我去问问沈世子,听听他是什么意思。”
林婉茵赶忙道:“麒儿,那你可得问清楚了。”
顾悸颔首:“嗯。”
说曹操,曹操就到。
当天下午,沈无祇就来了贺府找人,结果却吃了闭门羹。
他在大门外站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在观棋的苦劝下走了。
夜半三更,顾悸抬脚踢开了破旧的木门。
沈无祇早就知道他会来,此时正坐在桌旁等他。
“沈世子还真是会见机行事,刚得知说亲的事,就去我府门口做了一出戏。”顾悸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爽:“万一我不配合你呢?”
沈无祇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手边,“你那般机敏,如何会看不穿这其中的伎俩。”
顾悸戏谑看着他:“还没娶二妹妹呢,这就捧上大舅子了。”
面对他的调侃,沈无祇神情有些无奈:“来的路上可冷?”
顾悸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冻死了。”
沈无祇起身往炉中加了新碳,坐回来后:“可好些了?”
顾悸撑着下巴,扭脸不看他:“以后就是我二妹妹给你送碳了。”
见他这副别扭模样,沈无祇竟有些想笑。
他的唇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你二妹妹也算婚途多舛,之前与你退了亲,如今又要说给我这个病篓子了。”
顾悸冷笑一声:“既然你继母先来恶心我,那就别怪我让国公府彻底没脸了。”
沈无祇看着他这副模样,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是为你二妹妹气恼,还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