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墨青他们以为他会支撑不住时,顾悸却只允许自己狼狈了片刻。
他站起身,脸上没有眼泪,只有掌心留下的鲜血。
就像他愿意为沈无祇搏杀至最后一刻,也绝不会在他面前卑微的红一下眼睛。
顾悸微微侧过脸,声如寒刃:“滚。”
墨青张了张嘴,但最后只是露出了一抹不忍的神情:“走。”
兔起鹘落,几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悸走了回去,还没到府门口,一道身影便朝他飞奔而来。
“少爷,您这么晚去哪了!!”钱串急的都带上了哭腔。
顾悸没说话,只是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少、少爷,您的手怎么了?!”钱串还是看到了他的伤,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颤:“小的这就去……”
一记手刀劈落,顾悸接住了软倒的钱串。
他单手将人扛到肩上,转身离开。
睡梦中的齐顺隐约听见了什么动静,瞬间清醒的他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将手摸向了里侧。
“是我。”
听到这道声音,齐顺大舒一口气的同时翻身下床:“少爷。”
顾悸将肩上的人放倒在塌上:“去把灯点了。”
内室亮起后,齐顺看着昏迷不醒的钱串:“少爷,这……”
“明日城门一开,你就与齐瑶带上他立刻回胜安府。”顾悸沉默了一下:“你们护送我爹娘去嘉兴,我在那里买了处宅院,后院第二颗树下埋了一箱金子。”
齐顺心里已经有了数,于是坚定的道:“小的留在上京,让家姊……”
顾悸眼尾冰冷的扫来,齐顺低下了头:“小人定护老爷夫人周全。”
隔天,食客们聚在云开楼前:“诶,这儿怎么突然就关门了?”
“何止这一处啊,今日城内的钱庄布庄,还有那银楼乐坊,拉拉杂杂的关了二三十处呢!”
此时,经过他们身后的马车放下了竹帘。坐在马车上的,正是下朝回府的沈无祇。
马车停到一处宅院门前,下车时他转头看向墨风:“如何,他今日还是不肯用饭吗?”
墨风拱手:“小少爷将送去的饭食全都打翻了,连请来的医官也不让近身。”
沈无祇沉默了片刻,举步上了台阶。
厢房的门刚刚打开,沈无祇就看见了一地狼藉。
此时的系统窝在床上,半个身子都蜷在一起,仿佛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去请廖太医来。”
系统身体还在颤抖,但却倔强的抬起头:“我不,不看病。”
沈无祇漠然的与他对视,明明容貌无半分相像,他却从祁北阑的身上看到了贺渊麒的影子。
系统咬着嘴唇,强撑着从枕下抽出一封书信。
见他执拗的递给自己,沈无祇抬手接了。
这封信是系统被强行带走时,挣命在顾悸匣盒里抓的,反正不管是哪封,能让宿主那么宝贝的肯定沈世子写的。
沈无祇眼眸轻扫,神情却毫无波动。
但就在看到「但我亦想背你三里」时,他的眉心微不可见蹙了一瞬。
系统眼中升起了一抹希望,可下一秒,澄心纸连带信封一起被丢在了地上。
“你让我看此物,”沈无祇抬起深眸:“并无意义。”
系统胸口本来就疼,这会更是气的说不出来。他的手指死死抓住床帏,从齿缝挤出几个字:“我、要、回、贺、府!!”
沈无祇收回目光,负手朝门口走去:“他不吃便饿着,待昏厥了再灌进去。”
墨风看了一眼祁北阑,躬身道:“是。”
*
权侍郎今日又未上朝。
贺渊麒本来就‘备受关注’,这一连三日告假,自然引得朝臣侧目。
于是等皇上坐上龙椅,御史中丞第一个出列:“皇上,微臣要参户部权侍郎贺渊麒,私德不修,败坏朝纲。”
皇帝目光隐晦的看了沈无祇一眼:“哦?他如何私德不修?”
“贺渊麒终日流连烟花楚馆,厮混行首,此为私德不修。”
“身为人臣却日日不朝,此为败坏朝纲!”
皇帝听了这话,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贺卿年少气盛,一时沉溺钏动钗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御史中丞还要说什么,皇帝却直接道:“诸卿,如今盐务已清,两淮之地不仅补齐税银,还上缴白银700余万两。”
皇帝对此龙心大悦,不仅当朝给沈无祇和怀化将军升了官,还赏了金银财帛无数。
下朝后,皇帝将一人秘密宣入贤禄殿:“苍崇当真不记得那贺渊麒了?”
“自从世子回京,两人再无来往。”
皇帝的手指在御案上轻敲,半晌后:“那贺渊麒此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当天夜里,顾悸站在院中,眼前的火光映的他眸中明明灭灭。
金子捧着匣盒,十分犹豫:“少爷,这是最后一件了。”
顾悸连看都没看一眼:“丢进去。”
金子皱起了脸,带着些许乞求:“少爷……”
话还没说完,顾悸就一把夺过匣盒,将里面的信统统倒进了火炉。
待火光滕然而起,他道:“你也走吧。”
金子哭了,然后跪下给他重重的磕了个头。
顾悸始终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可就在金子跑走的背影转过弯时,他却蓦地将手伸入了火中。
他捞出了一片已经烧了大半的澄心纸,明明手背已经被灼伤,但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只紧张地扫了扫纸上的灰。
忽然间他手指一顿,接着就自嘲的笑出了声。
顾悸仰起了头,眉眼愉悦的朗声道:“硬邦邦的男人又有什么好,娇柔玉软的女子才最让人疼。”
就在他踏入若欢楼的一个时辰后,沈无祇的马车也停在了门口。
他垂眸看着绝食到脸颊凹陷的祁北阑,眸光黑如深潭。
进去探查过的墨青,先是深深地换了一口气,然后才上车回禀:“主子,贺大人在……在群玉阁。”
沈无祇的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一只小手却在这个时候抓住了他的衣领。
系统一双眼睛都快泡在眼泪里了:“他受…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这样…”
沈无祇无情的拨开他手:“你怎知他不是生性如此。”
说完这句话,他意识到跟稚童讨论此事极不合适,于是干脆起身下车去了。
沈无祇带着墨风墨青两人进了若欢楼,鸨娘刚迎上来,一句官人还没叫全就被塞了银票直接推开。
行至三层,沈无祇刚站在群玉阁前,就听见了里面成串的银铃声。
墨风和墨青互相使眼色,最后还是墨风推开了门。
一张极敞的贵妃榻上,或坐或倚着整个上京最负美貌的六位行首。顾悸在她们之中,缠着纺纱的右手指尖端着一支细长的烟杆。
其中最善画的行首唇间咬着笔,手上握着的那支正蘸了朱砂,在他敞开的胸前画着糜艳的花株。
顾悸吐出幽雾,烟起抬眸:“呦,这不是沈世子吗?”
窗外的风吹起了纱帘,两人就这样在红纱搅动之间对上了眸。
顾悸慵懒起身,胳膊搭在支起的右腿上,微微一挑下巴:“怎么,你也来快活?”
沈无祇看着绸衣从他的肩头滑落臂弯,那眼神直接让行首偎进了顾悸怀中:“这位大人的眼睛,似是要吃人呢。”
顾悸愉悦的笑了一声,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你生的这般娇美,他自是想吃你了。”
这样的羞辱,已然让沈无祇动了气。
他看向顾悸的深眸寒澈刺骨,就在顾悸又要与行首作乐时,沈无祇大步上前狠狠的揪住了他的衣襟。
顾悸就这么浪荡的让他提着,仰着头竟还要调笑:“沈世子向来风骨卓然,没想到也有这般性急的时候。”
墨风忍不住捂住眼睛,贺大人杀人的本事他领教过,这气人的本事更是鳌里夺尊。
沈无祇胸口几个起伏,狠狠地甩开了手。
顾悸倒在行首的软膝上,舒服的眯上了双眸:“慢走,不送。”
沈无祇刚回到马车上,哪怕虚弱的系统也感觉到了黑云压顶。
墨青偷偷的捏了捏他的腕子,示意他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再提贺大人了。
午夜。
好不容易睡着的沈无祇忽觉胸口一沉,睁开眼就看见了顾悸那张精致绝伦的脸。
发现自己不能动后,沈无祇的眸中布满沉色:“滚下去。”
一听他连粗口都爆了,顾悸笑的痛快至极。
笑过之后,他又认真的打量起了沈无祇的脸:“沈世子生的这般天容玉色,嗯,我想想……”他拿出一叠银票:“一万两,尽够了?”
沈无祇彻底变了脸色,他咬紧牙:“贺渊麒,你放肆!!”
顾悸一把拽下帷幔:“我这人平生,最会放肆。”
天色将明,帷幔才被再次挑开。
顾悸将汗湿的发丝撩到颈后,光脚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就在他将茶杯端到唇边时,身后忽然袭来一道劲风,紧接着他的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
顾悸偏头吐了一口血沫,然后猛地扣住他的脖子,一拳挥去就打裂了沈无祇的唇角。
两拳,三拳——
沈无祇抬脚将他狠狠踢开,顾悸鼻间涌上一阵强烈的酸意,抄起手边的凳子就砸在了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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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珏、林十安、晏子修、宋稚羽:……?
顾悸: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