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你我两清深深地刺痛了顾悸,他抬起头,一脸的轻佻:“又或者是世子大人食髓知味,还想与我共度……”
“贺渊麒!”
沈无祇不懂,为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这个人还要触怒他。
顾悸双眸看向别处,冷冷的扯了一下渗血的唇角:“吼完了吗,吼完就给我滚。”
沈无祇负在身后的掌心已经掐出了血,他克制着情绪:“你宁愿在这里受刑,也不愿跟我走?”
顾悸挑眉:“我身上疼的厉害,不如你帮我舔舔伤口,那我就考虑考虑。”
这一句话,让沈无祇彻底甩袖而去。
“主、主子您冷静一些,贺大人他不是那个意思。”
墨青皇上不急太监急的看了顾悸一眼,然后就去追沈无祇了。
顾悸看着对方急怒而去的背影,缓缓阖上了双眸。
我说疼了,沈无祇,你能不能疼疼我。
就在要踏上石阶时,沈无祇忽然顿住了脚步,墨青险些没撞上他。
他就这么站了两三秒,猛地返身回了牢房。
这次沈无祇没有给顾悸开口嘲讽的机会,上前一个手刀将人击晕。
“墨青,砍锁链。”
墨青激动的要命:“是!”
等顾悸被放下后,沈无祇将人打横抱起:“走。”
*
“主子,贺大人身上有鞭伤,胸口被烙铁烫过,四肢也有反复脱臼的痕迹。”墨蓝深深换了一口气:“其他伤口,已经多的数不清了。”
沈无祇低敛着双眸,许久才轻启薄唇:“下去吧。”
房门关上后,他取了一杯水,用泡在里面的纱棉蘸了蘸贺渊麒干裂的唇瓣。
昏睡中的顾悸蹙起眉心,微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
这个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露几分脆弱,清醒时嘴上半点不饶人。
忽然间,一阵强烈的闷痛从沈无祇的后脑刺出。他紧闭双眸,脑中却回荡起了声音。
「生的这般好看,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那你说,哪里最好看?」
「眼睛。」
「那是因为我始终都在望向你。」
沈无祇整个背都汗湿了,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被子,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
半个时辰后,宋嘉贞捧着托盘上了台阶。
墨青从房檐飞身而下:“宋姑娘,主子正在照顾贺大人。”
被拦下的宋嘉贞有些尴尬,转身要走时又看向了墨青:“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沈世子。”
“请说。”
宋嘉贞有些不确定,但还是犹豫着说了:“我从江里救起世子后,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第三次醒来的时候他……”
当时的沈无祇虚弱至极,但他却用始终紧握的那把匕首,在自己右臂内侧血淋淋的刻了几个字。
“字?”墨青不解。
宋嘉贞用力点头:“嗯,我想应该是对他十分重要,也不知道世子自己有没有想起来。”
墨青蹙起眉沉思了片刻,然后抬起眸:“此事我会禀报主子,多谢宋姑娘。”
宋嘉贞说完就要走,一道声音忽然叫住了她:“姑娘留步。”
墨青转头看见观棋,赶紧过去:“你不好好养伤,出来做什么?”
观棋婉拒了他搀扶的好意,直直的看着宋嘉贞道:“主子珍爱的那把匕首,是贺大人送给他的。”
这句话里的暗示呼之欲出,宋嘉贞先是愣了愣,然后弯起了双眸:“我早就猜到了。”
因为夺刀那日,她看见了他眼中的仓惶和绝望。若不是伤心到了极致,又怎么能对着她还笑的出来。
宋嘉贞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她冲两人挥了挥手:“我走啦。”
这么重要的事,墨青自然一刻也不能耽误:“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内室安静了好一会,才转来了沈无祇微哑的嗓音:“进来。”
墨青进去后,发现自家主子脸色微微发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主子,您……”
“禀报何事?”
墨青低下头,把宋嘉贞刚才说的事叙述了一遍。
沈无祇听完,神色却一派漠然:“下去吧。”
顾悸睁开双眸,眼前一片模糊,渐渐地才映出黛青色的帐顶。
他咬着牙吃力的转过头,没曾想正撞见沈无祇在宽衣解带。
此时的沈无祇也察觉到了动静,手指一顿,两人就这样对上了目光。
他迅速拢起衣襟,却换来顾悸的一声冷笑:“我这样的残躯也能让沈世子起兴,咳咳……还真是……咳……”
沈无祇已然冷了神情,但见他咳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默默去桌上拿了茶杯。
‘砰——’
墨风忽然推门闯了进来:“主子,禁军带人来搜府了!”
沈无祇想也没想就朝床边走去,没想到顾悸却喘着气指向墨风:“你,过来,抱我。”
啊?!
墨风这个倒霉蛋一脸‘惊恐’,沈无祇则沉着脸,然后不顾挣扎一把将顾悸从床捞起。
他们从屋后的小道出去,进入府中最小的内室后,两人躲到了柜子之中。
沈无祇抬起一条腿撑住顾悸的膝窝,腾出右手推开后面的活动木板。
下石阶的时候,顾悸偷偷地靠在了他的肩上。沈无祇垂眸看了一眼,没有制止。
可两人刚进密室,顾悸就梗起了脖子:“你不护着你未婚妻,抱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下来做什么。”
面对他的冷言冷语,沈无祇这次却十分的有耐心:“宋姑娘同我并无婚约。”
顾悸嗤了一声,换个方向刺儿他:“既然如此,那我便可以求娶那位嘉贞姑娘了。”
沈无祇面无表情:“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你不可娶他人为妻。”
“有吗?”顾悸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怎么记不得了。”
沈无祇冷视了他一眼,紧接着双臂就将他向上颠了下,被震到伤口的顾悸顿时抽气。
“如何,现下可忆起了?”
顾悸凶狠的瞪着他,沈无祇却抬起头,不与他对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你不低头,我也不让步。
顾悸看着他依旧如高山清雪的面容,觉得胸口疼的都快死了。
明明是这个人先不要他的,凭什么只有他这么痛苦。
“沈无祇,我不需要你可怜我……”他的嗓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出去后我们两清。”
沈无祇没说话,但却将他放去了石榻上。
顾悸躺下后也不顾身上的伤,直接翻身朝向里侧,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他。
沈无祇站在石塌旁,看了他好一会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臂内侧。
密室中不知安静了多久,沈无祇轻启薄唇:“贺渊麒,你为何要故意迷惑皇帝?”
顾悸哼了一声,嗓音中带着虚弱:“我凭什么…告诉你…”
明明还是一样的冷嘲热讽,但沈无祇却觉得此刻的贺渊麒像一只闹脾气的猫。
见对方缩起了腿,沈无祇脱下外袍盖在了他身上。
顾悸想要掀开,但他脑中实在昏沉,连根手指也动不了。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推开木板的墨青被吓了一跳。主子不知抱了贺大人多久,就站在他眼前。
沈无祇从木柜而出,语气肃冷:“去传墨蓝。”
顾悸发了高热,甚至比刚救回来的时候还要严重许多。汤药咽进去的少吐出来的多,墨蓝一边针灸一边让墨青去打井水。
施针结束,墨蓝摸了摸顾悸的额头,结果依旧滚烫。
他站起身冲门外喊了一声,两人合力将一个浴桶抬了进来。
墨蓝将顾悸全身褪到只剩亵衣,“快将贺大人放进去!”
顾悸此时全无意识,为了不让他溺水,就得有个人一直托着他的胳膊。
沈无祇这时正好进来,墨蓝用最快的速度把情况一说,然后撒丫子就跑。
于是沈无祇就变成了那个工具人,可托着托着,他就听到贺渊麒发出难受的闷哼。
犹豫了半炷香的时间,沈无祇脱掉脚上的靴子,也坐进了浴桶。
他用手臂托着顾悸的背,然后将人拢进了怀里。
单薄的亵衣被水一浸便透了光,沈无祇腰背僵直,全程目不斜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右臂上的字。
他抬手将顾悸的脸轻按向自己的颈窝,确定对方不会滑下去后,才缓缓拉起了自己的湿袖。
拉至最高处他大幅度拧转手臂,沈无祇在看清的刻字的瞬间,瞳孔骤然缩紧。
虬结的疤痕十分潦草,但看凸起的程度就能知道当初定是刺的极深。
第四个字只有一个爫字头,前三个字是——
[顾悸吾]。
第一次清醒,他忘了自己为何会掉入江中。
第二次清醒,他忘了自己的名字,连带身世也褪的一干二净。
第三次清醒,他告诉自己,不能忘了顾悸。
*
顾悸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车裂过后又被拼在了一起。尤其是头,光是睁眼睛这个动作他都觉得扯痛了额角。
喉咙里的干渴让顾悸尝试着动了动,没想到手背竟蹭到了一片皮肤。
他蓦地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沉睡中的沈无祇。
顾悸咬牙撑起手臂,匀了几口气后,准备翻身下床。
就在他跨过沈无祇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了他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