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昀辞在空中的手就这么僵住，见林璟一脸冷淡，他只好善善收回。
“林璟。”他有些不甘心，小心的叫了声。
林璟的眼睛发红，她迅速低下头，拿起笔继续写着，其实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她都不知道，胡乱一通。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稳温暖，林璟做过无数个有关安昀辞的梦，有高中的，有毕业的，有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喊她名字的。
方才安昀辞喊自己的两声，林璟的心已经塌下去一半。
只不过梦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变少而已，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有关他的梦了。
可谁知这人就从天而降，直溜溜完完整整的坐在自己面前，她不相信安昀辞是来看病的。
林璟清了清嗓子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安先生，你的身体没有问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要继续叫诊了。”
窗外的风随着门开响的愈发猛烈，室内纸张被刮的纷纷散落，这阵凉嗖嗖且夹着些寒意的风犹如一盆凉水，将林璟浇醒。
成老师傅冻得牙直打颤，紧咬牙关的样子让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他赶忙关好门，救命般的喝了口林璟温的茶:“啊…舒服。”说罢又贪了几口。
“看我干什么，病人就坐在这你还不快看诊？”
林璟稍稍低下头咬着嘴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这没我在身边教着，就不会说了？”说着成老师傅戴上眼镜，步伐颤微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看了几眼安昀辞有些疑惑道:“小伙子看着年纪不大，挺有精神头的，你有什么不舒服？”
安昀辞顿了下，他看了眼林璟，有些迟疑。
“怎么？觉得是个女医生不好意思是吗？”成老师傅笑了声，他扶扶眼镜，低头看着病历：“哦，这跟我这徒弟一般大，难怪，说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老医生，你这徒弟上来就说没病让我走，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安昀辞声音放慢，目光直盯着林璟，像是浮毛一样轻轻撬开坚硬的贝壳，有种逼迫人的感觉。
“那你说说，哪里不舒服？”成老师傅不由得瞪了眼林璟问道。
“成医生，院长找。”门外一个护士喊了声。
“噢好。”成老师傅起身，一边收拾着一边嘴里嘟囔着：“这刚坐下就来事，就不能让人喘口气。”
他刚要出门就止住脚步回头说道：“看病要仔细，马虎不得，不能妄下接结论，这还用我教你？”
待成老师傅走后，候诊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
“安先生，毁掉一个医生的名誉很容易。”林璟率先出了声，语气冷淡。
“病人关心自己身体难道不应该？”安昀辞声调轻快了许多，像是故意逗弄她一样。
“那您想做什么？”
“给我开最详细的检查，我有时间。”
林璟飞快写着检查表，一张一张的打印出后叠成一沓，一股脑推在安昀辞面前。
这么些检查单够他忙活一天的。
“全部的，您要是不放心全做一遍也是可以的。”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没透露出丁点的个人感情。
“谢谢林医生，我会来复诊的。”安昀辞眼意深沉的看了她会儿后离开了。
在他转身的瞬间，林璟眼眶再度红了起来，她揉着太阳穴，痛苦的忍耐头痛。
“下一个。”
周遭空气沉闷，流淌不动，一上午的带病看诊让她身心疲惫，加之那人的突如其来，现在心情就跟个毛线球一样，团团复杂。
已是晌午，她本想在科室内多睡会，就不午饭了，刚趴下不久，门又被打开见她无动于衷。
“不好意思，现在是午休时间，您有事下午再来就诊。”
一团温热在她脸上打了个样，浓浓的饭味飘出，林璟紧模糊的睁开眼以为是袁呈，待她看清后再次一言不发。
安昀辞将饭往她跟前递了递，见她无动于衷自己就上手，一边拆着豆浆袋一边说：“你不去食堂，是想下午给人看病时候因为低血糖晕倒吗？”
眼前人的模样还是那么俊朗，如同八年前的高中下午，少年在树底下，阳光透过枝叶繁茂犹如繁星一样洒在他身上，微微出汗，朝气蓬勃。
体育课之前他总会在她桌子上放颗糖。
“林璟，记得吃。”
之后安昀辞跟在她身后慢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一起一伏的身影。
“谢谢您的好意。”林璟眼神淡漠。
人还是那个人，不过就是没有从前的心绪。
安昀辞见她总僵持着气氛也不恼，他也自知这是活该，便没把她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他拿出那一沓检查单说：“都做完了，看看？”
林璟有些惊讶，这些个检查跑的地方可不少，不说等结果，光做就需要大半天。
她瞅了他两眼，也才是反应过来，如今眼前人估计早已年少有成，本就生在富裕家庭，区区检查而已，他还没那层关系吗。
“不好意思，这是午休时间。”
“噢，午休时间啊..”他又将声音拉长，慵慵懒懒，低沉有力，“那就吃饭。”
......
安昀辞低头喝着汤，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姿势，倒是林医生就有些拿着勺子当筷子使的不适感觉，她什么也不吃，安安静静等待这个场合结束。
“你住哪？”他问。
林璟没有回答，觉得他既然能找到医院来，自己家在哪还能查不到吗。
“嗯？说话。”
“先生，这是隐私。”
“林璟。”
“嗯？”
两人抬头相觑，林璟只是飞快扫了眼继续低头，装作有事情，忙着翻弄着病历。
“你先生先生叫的，未免太冷了点。”
“我看看检查单吧。”林璟岔开话题，不打算跟他冷暖热凉。
“不是说现在是午休时间吗？”
“就当是谢谢你买了午饭。”
“你一口没吃。”安昀辞看了眼放在她跟前的汤，上面都结起了一层膜，就连勺子都是干巴巴的。
林璟没有理会，拿起桌子上那一沓自顾看着，一张张飘过，一张张正常，甚至她都佩服这人的身体条件能好成这样，还真是稀奇。
“您没有问题的。”林璟整理好检查单还给他添了句：“各项检查都是正常。”
“看得这么快没看错吗？要不你再看看，不用打针吃药或者，住院？”
“安昀辞，你究竟想干什么？”林璟安静看着他，眼眸里如一潭死水的冷静，没有任何波澜，那种迷雾感在她眼前再次浮现，安昀辞心里咯噔一下，他捉摸不透她眼里的迷雾，在以前，他费了好长时间才让她的眼里闪现光辉。
“林璟。”
“没有问题，你该离开了。”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我没有问题，但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没有。”
一声声的否定让安昀辞的心理预期一次次降低。
这时他腹部隐隐作痛，他皱了下眉，稍微用手顶了顶，“林医生，你给开止疼药吗？”
“街上有药店，你可以去买。”林璟低着头，声音没什么温度。
安昀辞起身走到门旁边，正当林璟以为他要离开时那人又回头了一句：“你们医院体检吗？”
东协这种三甲大医院还能不给体检？她只当他问了句废话或是没话找话说，便随意嗯了声。
“体检中心那块，也是你负责吧。”
林璟抬头看他，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不是。”
“林医生，外头介绍说你是。”
林璟心里咚咚跳着，不知道如何把这个谎圆下去。
“你放心，我只是来检查身体，不会找你叙旧。”
“先生身体状况很好，体检就没必要，也是白费钱。”
“好，那就体检时候再见吧，林医生。”安昀辞完全没有听她的解释，而是换了种态度，也学着林璟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也不全是充满疏远，更多的是挑弄。
待门碰上发出的响声时，林璟才彻底松下身子来，她撑着头，打开手机翻着今早看到的那个熟悉号码，想了想，加入了黑名单。
现在她自己就是处在一个窘境，两人并不是不认识所表现出来的疏远淡漠，而是正因为从前十分要好，现下倒有些僵硬的持冷感。
她性子本就生冷，对人对事从来都是淡淡的，有三分她只接触一分，有十分她只接触五分，很少失态，很少热情，倒像是个机器人，永远都是理智稳重。
林璟收拾好桌子，约莫还有片刻钟，她戴上耳塞，这下天打雷劈都别有人扰乱她。
......
“请三号王翠珍到六号诊室就诊。”
“请五号刘艳到六号诊室就诊。”
“请...”
叫号再次开始，成老师傅也坐在她旁边，极其严肃且认真的教授着她，根本不在乎给没给她这个小姑娘留脸面，丁点不好就会严厉呵斥，弄得她一下午都没抬起头来过。
其他时候倒还罢，只不过今天本就头疼欲裂的不舒服，还遇着了那个人扰乱心绪，许是今日运势不好吧，频频倒霉。
如果安昀辞听到她心声说自己倒霉定是会伤心的，她竟然也把遇着自己这个事也算做了倒霉。
“你要是还是这个状态就别来当医生了！”
“前几日我还欣慰教了个性子冷静理智的徒弟，你今天就给我出样？”
“上次报告写的还行，本还想带你去会议开会跟领导混个眼熟 ，我看也不必了。”
“收拾东西，回家好好反省！”
....
总算得以喘息的机会，林璟倚在大理石墙壁上，让冰凉刺骨的寒意渗透自己的脸，稍稍镇定了下。
今日她确实该批评，就为这么点事心便静不下来，八年没见又如何，十年没见能怎么，再大也大不过病人看病。
唉..活该活该。
对面厕所传来冲水的声音，自然而然的，说话声音也渐渐清晰。
“王医生脾气可真大，我就慢了那么一小会就当病患家属面前批评我。”
“哦？王瑜？她近来脾气是不好，就跟被什么附体了一样。”
“人家是医生，我们是护士。”
“哎。”其中一个护士压低声音，“最近来的那个林璟，我估摸着就是因为她。”
“她？她性子冷淡，也不大跟人说话。”
“你傻啊，她名校毕业还是个博士，又得成老师傅教授..她，啊！林..林医生好。”
林璟正倚着墙头稍微斜靠着，双手环胸眼意暗沉沉的。
“嗯？说啊，我还想继续听。”她道。
几个小护士站在原地脸色尴尬，正你瞅我我瞅你。
“啊，没有，我们正在夸你呢！”其中一个小护士打了圆场。
林璟淡淡看了她们一眼，
“谢谢。”
她打开水龙头洗净手上的消毒水味后走开了。
“你瞧，人家冷淡吧，到最后谁也玩不成，我看还不如王瑜。”
林璟也不是聋子，走的一瞬间刚好听到这句，她吐了口气只觉得好笑。
王瑜朝她们发火，怎么就跟自己有关了。
